果不其然,王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信儿,大清早的,拜见过老太太后竟直直的往绛芸轩来了。
“太太。”
“见过太太。”
“……”
一袭灰绿色的对襟洒花绣圆领袄子的人影自外而入,院中的丫鬟婆子们呼呼啦啦的围了一大圈,没等众人行完礼,那灰绿色的人影自顾自的入了正屋。
神色不善。
“宝二爷怎的不在院中?”有老嬷嬷侧身问廊下的檀云。
绮霰见状,急急的提着裙摆进了茶水房,头上的珠串儿一刻不停的在云珠面前摇晃,“今儿便不要你送茶了,眼下二爷定是知道太太来了,你且去迎一迎。
若是见着了,只说琏二奶奶今日不在府上,若是没见着你就快些回来。”
没等云珠问,就见绮霰提了云珠刚滚好的龙井,又是换了托盘,又是寻了贾宝玉常用的汝窑茶盏,一通忙碌,吁了一口气,这才定定起身掀帘而去。
留下一头雾水的云珠在原地。
王夫人她是见过的,从前还在贾母院中奉茶时,王夫人作为儿媳妇,隔三差五便会前去请安,次次都是笑呵呵的去,笑呵呵的走,说话也是圆滑好听,只是那笑意瞧着,不达眼底罢了。
想着绮霰的吩咐,云珠半敛了火炉,提裙便从西角门绕过正屋,直奔隔壁的碧纱橱而去。
一路上香风阵阵,周围往来的下人环佩叮当,还没走几步,便见宝钗同黛玉二人远远目送贾宝玉进了门,一绛红一藕荷色的身影相携而立,身后立着好几个丫鬟做翘首状。
荣国府里一直相传这位宝姑娘性格伶俐周全,但亲眼见着身为主子的薛宝钗亲手为人整理衣襟,唯恐清晨的冷风刮到那娇弱的身影。云珠轻咳一声,站在六七步开外福身。
“林姑娘、宝姑娘安好。”
眼看着是传不上消息了,原想着见个礼便回,哪知雪雁抬眼,便对着自己一招手,脆生生问道:“适才檀云过来叫走了宝二爷,神色匆匆的样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话一出口,薛、林二人也是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一脸探究神色。云珠踟蹰片刻,倒不是她护主藏私,实在是她也不知道王夫人为何而来。
于是只得向前几步,斟酌开口,“太太过来寻二爷,想是母子间有话要说,奴婢也不知内情。”
“瞧瞧,我便说是舅母来寻他,你非得巴巴的放不下心。”林黛玉手中一条竹青色的帕子一卷,小巧秀丽的鼻轻轻哼了声,如娇似嗔的横了薛宝钗一眼,转身欲走。
宝钗对着云珠点点头,复又去捉黛玉的手,娇俏的姑娘并排前行,空气里只传来或高或低的女声:“颦儿又说笑,如今宝玉正该上进的,却和咱们女孩儿家一堆儿做胭脂,
好容易才肯回去温书了,哪知我送个礼又勾得他来了?若是太太追究起来,岂不是我的错处?”
荣国府里一直有传闻这位宝姑娘是个周全伶俐人,光这一副水晶似的心肝就剔透得紧,轻轻两句话说得黛玉也垂丧起来,只是两人身影远去,云珠听不清她们说话。
直到绛芸轩中传来哭嚎声,云珠吓得一愣,被雪燕一拍肩膀,差点原地跳起来。
“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快些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咱们,你尽管来寻。”雪燕说完这话,也没管云珠发白的脸色,自顾自回头追赶薛、林二人去了。
往回走时,却是越走越心惊,莫不是王夫人知道袭人爬床?这才前来整治?不然绮霰为什么要自己来告诉贾宝玉今儿王熙凤不在家?
原因只能是,做母亲要打理儿子的通房妾室,自然是比兄嫂打理要周全合理。
茶水房离正屋有几步距离,虽看不清人影,却能隐约听见声音,又加之有人大声哭嚎,茶水间简直是八卦的不二之选,云珠假装没看见窗外墙下冬青丛边的几颗人头,只手里的活计做得比往常更轻些。
袭人此刻俏生生的站在正屋堂中,宛如院子里迎风而立的冬青,虽容貌不盛,但气质出众,此刻端的是一副风姿秀逸,宁折不屈。
她心中很平静,也很清楚,琏二奶奶那里能唬弄过去,王夫人面前却由不得她一人分说。她是贾母房中拨出来的大丫鬟,如今既然摆出了这副架势,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往后在这绛芸轩中,再没她花袭人的立锥之地了。
王夫人坐在她面前,神情似笑非笑,全然不是刚刚面对宝玉时的慈母样。看着对方满面恼怒之色,袭人心中不由得暗恨贾宝玉脚底抹油,借着书塾读书的时辰到了便溜之大吉。
袭人素来口齿伶俐,虽不如晴雯会拈花,但如今祸头子到身前,她也早早想好了说辞,一时间也是条理清楚,字字分明:
“这事儿只怪咱们做下人的不坚定,没劝住二爷非要去做胭脂。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花露花粉皆送到眼前,大家也是想着速速了解了这事儿,也好让宝二爷安心温书。”
李嬷嬷在一旁听了花粉胭脂的,又想着昨日袭人送她的一筐玫瑰花,心中发虚,她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涂脂抹粉?就顺手一两银子将那花卖给了外院的跑腿。
王夫人是管家太太,眼下她更是生怕这事儿被捅咕出来,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