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
清晨,炊烟袅袅之后,各家各户吃完早饭,三五成群向大队部走去,一边走,社员们一边闲聊着。
“正月还没过,开哪门子社员大会呀。”
“各家顶梁柱还不让缺席呢,没听昨天老支书的大喇叭吗,后果自负!把我吓得哟,我家年都没拜完。”
“一样,让孩子拜去了。”
“你们别不知好歹,听老支书的语气,一准是好事,还能让你们吃亏不成?”
“我可听说,是建昆提议开的。”
“不早说!”
听闻是李建昆的主意,还没摸准情况的社员,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那没跑,肯定是好事!
建昆啥时候让人失望过?嗯,自从考上大学之后。
瞧瞧他这几年逢年回家办的事:摆全村宴,请全大队吃香的喝辣的;把自家盖起的砖瓦厂捐给大队集体。
倒不像李大壮和冯金兰那两口子,这一阵见人说的编排话——说这孩子自私自利。
社员们心中自然有杆秤。只是这家人现在不好得罪,不与他们辩而已。
李大壮家。
三口子坐在堂屋的四方桌旁,不紧不慢吃着早饭。
李坚强的伙食还不同,面前摆着一盘金黄的炒鸡蛋,外加一杯冲泡的热牛奶。
本地过年习惯的早餐,诸如汤糕、糯米饭、米粥配包子这些,他现在是闻都不闻。
儿子回家后伙食这方面,倒是难为死了冯金兰,不过她痛并快乐着,有些话她表达不出来,只是愈发觉得儿子金贵了,高档了。
“儿砸,今天这出不是好戏啊,怕是李建昆要出馊主意,坏咱们的事!”
李大壮骂骂咧咧道,即使不为儿子着想,他也得为自个考虑。
儿子说了,国外那边长期要人,往后这招工的美差,主要落在他头上。
那么好了,想跟他儿子去国外捞金,不得表示表示?
否则不说不让你去吧,凭啥先安排你?
没毛病吧。
李坚强用水果刀切下一块鸡蛋,用铝叉子放进嘴里——这副派头让冯金兰看得笑眯眼,她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一个好词来形容——优雅!
慢慢咀嚼着炒鸡蛋,李坚强轻蔑一笑,“他又不是第一次戳柺,什么偷渡要人命,黑工见不得光,不是他说出来的?顶用吗?”
“嘿嘿,那倒是,这些人掉钱眼里了。”李大壮附和。
李坚强哼一声道:“无论他耍什么花招,都改变不了国外比这個破国家,高得多的薪资待遇。清溪甸这些人想赚大钱,除了跟着我,他们没有指望。”
“那是那是,我儿出息!”
李大壮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又问道:“那你去不?”
“去,干嘛不去?”
李坚强端起搪瓷缸,抿一口牛奶后,嘴角露出玩味笑容,“我倒想看看他李建昆费尽心思,最后社员们根本不领情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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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部。
外面的空场子,包括附近的土路上,坐满自带马扎的清溪甸社员。
大队九百多号人,来了将近一半。
队部一联三间白墙瓦房面前,两张长条桌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短桌台,上面摆着一只锈迹斑斑的座式麦克风。后面坐着三个人:
贵义老汉,上了年纪的王副支书,李建昆。
“喂!喂!各家各户都来了吧,好,我们开会。”贵义老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树桩顶部的大喇叭里响起,扩散全场。
草台班子似的大队开会,不讲究形式,没有冗长的开场白,效率极高,直入正题。
“这个事是这样的,咱们大队还是太穷,建昆呢,找到我,提出一个想法,我觉得很好,把大伙召集起来商量一下,如果大部分人没意见,往后咱们就这么干!”
贵义老汉顿了顿,将身前麦克风搬到旁边,“下面让建昆给大家好好讲讲,来,鼓掌欢迎!”
啪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响罢后,李建昆含笑开口。
“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假如现在兜里有本钱,你们想干什么?”
社员们眼神明亮,立马有人踊跃发言。
“我要盖猪栏,进猪苗,多养猪,慢慢往养猪场发展。咱这不是还有条件吗,不懂问建勋!”
“我要像隔壁温市人样,贩东西,去外地卖,听说利润高的很,稳赚不赔!”
“现在允许私人捕鱼,我要买条渔船,一天怎么的不赚个几十块?”
“我请帮工挖口水塘,养淡水鱼,养青蟹,啥不能干?”
…
李建昆笑容满面,如果不打断,这个话题怕是能唠几个小时,他摊摊手道:“看,大家其实很有想法,而且这些想法都非常好。”
这年头干啥不是赚?
物资稀奇,市场是一片汪洋蓝海。
“为什么没有付诸于行动呢?大家不是缺少干劲,正如我刚才假设的那样——没有本钱。”
底下附和声一片。
“可不嘛!”
“要是有本钱,我可不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