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所在的大杂院。
院门外面聚满人,半条胡同都被堵住。
里头,各家各户的人退进屋子里,扒在窗台边,暗戳戳留意着动静。
他们这条胡同老巷,多少年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街道、区、市,联袂而来。
似乎只为请解师傅回厂上班。
而向来忠厚老实的解师傅,也不知哪根筋出错,面对如此阵仗,这次竟然格外犟,半点面子不给。
“解师傅,你这是何苦来哉?厂里没对你半点不薄吧,犯什么脾气?”
人太多,解家的小堂屋根本塞不下,“谈话会”干脆放在门外的院子里。
解家门槛后面,扒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宝宝,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打量着一帮人坐在马扎上,围着外公谈论什么。
宝宝身后,解家婆娘和女儿,拉着手站在一块,脸上皆布满忧虑。
在她们后方略显暗沉的光线中,隐约有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人,神情紧张。
解友明两只手肘分别搭在双膝上,垂着脑袋,不去看这些人,嘴里重复着一句话——
“事不是这样干的……”
撇开两位东家离厂,期间发生过什么不谈,那不是他能过问的。但是,他自個做事,起码要对得起良心!
当初师傅离世,师母拿出《夏氏刀谱》,唤进房间里的可不止他一个。
是,与李东家相比,他显然更有资格接受传承。可师母也明言过,拿出这本刀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师傅在世时,承诺过会进龙刀厂。
师傅已逝,师母希望完成他未了的承诺。
他解友明既然接受刀谱,理应代师履诺。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都清楚,很明白师傅的承诺,给的不是龙刀厂,而是李东家。
这是大义。不敢违背。
于私,在他因师傅瘁然离世,悲痛万分,闷头扎进刀谱之际,是李东家一手布置,出钱出人,特地去大西北接回闺女一家三口,还给女婿添了把很稀罕的轮椅。
他曾找过李东家,说拢共花多少钱,往后从他工资里扣。
李东家却说,咱们是私人挂靠厂,替技术骨干、厂总工花点钱,不坏规矩,权当是福利。让他不必挂怀,临时,还硬塞一堆礼盒,让他提溜回来,给闺女一家补身子。
这样的恩情,岂容背叛?
那他解友明与畜生何异?
“解友明,你要端正态度!”
罗宝丰见跟他好声好气,压根不起作用,音调拉升道:“为社会经济、国家建设做贡献的事,怎么还推三阻四呢!”
“你甭给我扣大帽子。”
解友明抬起头,眼神瞥过去,“替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事,换平时我绝对不说半个‘不’字,但这事它不对。”
顿了顿,他问道:“你是孙光银的亲戚对吧?”
他从和平刀具厂建厂时就在,高低知道一些事。
“……你别打岔!这跟我们谈论的事没关系。”
“真没关系?”
解友明扫扫范延松和周慧芳,“那我问一句。林经理不做负责人了,接下来龙刀厂谁主事?”
范延松回道:“当然是选择合适的人。”
周慧芳眉头紧锁,正准备开口时,罗宝丰指着解友明呵斥一声,“冥顽不顾!还在这搬弄是非!行,你不愿回厂,也不求着你,你把淬炼剂的配方拿出来。”
“凭什么?”
解友明觉得很好笑,“配方是我私人的,可不归厂里所有,我还指着往后弄个打铁铺,混口饭吃,我凭啥把饭碗给你?”
“你……”
谈不拢,完全谈不拢。
罗宝丰愤然离去。
解友明拉住后起身的周慧芳,忧心说道:“主任,大错特错啊!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看得出,这事有猫腻。区里说选合适的人,谁当过刀厂厂长?他孙光银还是在位的,我料想最后肯定落到他头上。
“我没什么证据,不敢乱说话,但我在和平厂待这么多年,我只是想说,按道理不应该亏钱啊。”
周慧芳拍拍他的手臂,眉头逐渐舒展开,“我晓得了。”
说罢,望向院门方向,浑浊的眸子里多出股坚定,大步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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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天。
下午三时许,小酒馆。
“昆子啊,你干嘛把他弄过来?山河那小子混得这么叼,背后不是大把人吗?”
胡自强如今每逢休息天,特爱往海淀跑,或者说直奔小酒馆,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唐国耀他是知道的,逮住双桥老流氓的英雄,原本印象挺不错,现在是越来越糟糕。
感觉压力山大。
不是觉得自己不如唐国耀,只是人家这见天泡在这里,他一个礼拜,有时候有事,俩礼拜才过来一趟。
陪伴时间和机会,它不对等啊!
李建昆坐在酒桌对面,端着一杯波尔多干红,慢悠悠抿着,心不在焉道:“有戏的人一眼定情,没戏的人跪舔无用。”
强哥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跳过去跟他干一架,想起自己现在高低是个干部,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