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点灯,
外面黑沉沉的乌云压下来,本就昏暗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纱,
让室内愈发不见光,
红袖紧了紧被汗水浸湿的手心,盯着床榻上柳莲儿的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视线轻移,从她的脸,逐渐滑动到床边针线篮中的剪刀上,
脚下动了动,向前逼近一步,
柳莲儿忽地转头看她,
虽看不太清,红袖却依旧能感觉到她在和自己对视,
瞬间,就连呼吸声都仿佛弱了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但隐隐翻涌着莫名的暗流,
忽地,外面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滴击打树叶和青石板的声音清晰传来,打破了这份寂静,
柳莲儿复又转回了头,继续盯着结了蜘蛛网的房梁,
红袖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前走了一步,来到床边,手悄悄按上那把剪刀,
“姨娘许是误会了吧,您是主子,奴婢是丫鬟,又怎么敢对您不敬。”
话音刚落,床榻里传来一道轻轻嗤笑,“我都知道。”
“奴婢不懂您的意思。”握着剪刀的手悄无声息的抬起,红袖紧紧盯着她,视线从她脖颈到心口处反复流连而过,
柳莲儿却丝毫未注意到她的异常,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无缘无故被卖入醉春楼,却不好好做事,一心只想攀附权贵,偏又生的丑陋,被人嫌弃,”
“好不容易攀上夫君,却恨不得我去死,还是靠着你躲藏掩护才得以保全小命,”
“能够进府还是靠使了不入流的下贱手段,得了势却不知收敛,才被人害的小产,”
“你瞧不上我,觉得我虚荣愚蠢,狠毒下贱,”
柳莲儿忽地笑了一声,
在这静谧的房间内,伴着钻进来的凉风,透出几分阴恻恻的冷意,
红袖却收起了拿着剪刀的手,又无声无息的放回针线筐里,
下一瞬,头发却被柳莲儿猛地一把攥住,
红袖吃痛皱眉,但强忍着没喊出声,
柳莲儿犹觉不够,手上用力一扯,
二人距离骤然缩进,几近贴着她的脸,柳莲儿粗糙冷厉的声音响起,
“你一个青楼出声的低贱丫鬟凭什么瞧不起我,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红袖抬头,终于看清她眼中那几近滴出水的怨毒,
呵,终于不装了吗?
红袖眨了眨眼,佯装被吓到,垂下眼皮,
柳莲儿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头一偏,凑到她耳边恶狠狠道:
“你且记着,无论往昔再如何,如今我才是主子,你是丫鬟,记好你的本分,我再落魄,也用不着你的怜悯,也无需你爬到我头上,指手画脚。”
说完,手上力道一松,放开了她,
红袖踉跄着后退两步,没理会散落的发髻,
“是,奴婢谨记。”
声音透着柔顺乖巧,似乎真把她的话记在了心中,
可隐藏在黑暗中的眸子却闪烁着满满的讥讽,
柳莲儿瞥了一眼,
没有喊痛,没有质问,没有指责,更没有解释,
红袖就静静站在那里,温顺无比,明明是十分恭敬的姿态,
却无端端让她觉得她在讽刺自己,讽刺当日她说的那些姐妹情深的话,
这个念头一起,便带着烽火燎原的架势,燃烧了她整个心肺,
柳莲儿眸中闪过一抹猩红,随手把手边能碰到的一切物什都打翻在地,
红袖面对这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各色东西,丝毫没有动,
只依旧静静垂头站着,
簪子、虎头鞋、虎头帽,
然后是,针线筐,
那把仿佛还带有她手上余温的剪刀,跌落在脚边,
红袖垂眸,莫名想笑,
不为别的,
只为自己居然高估了柳莲儿,
竟然方才真觉得她猜到这一切背后,被操控的真相。
她没笑出来,
柳莲儿却仿佛更生气了,高呵出声,“滚、滚出去。”
红袖利落地又一福身,悄声退了下去,
柳莲儿盯着那紧闭的房门良久,猛的掀起手边的软枕砸了过去,
“贱人,都是贱人,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终是撑不住,柳莲儿垂头用双手捂住脸,奔溃大哭,
嘴里不断怒骂着——
“我不过是想要荣华富贵又有什么错,都与我作对,都要逼我,”
“这该死的世道,凭什么不能给我张绝色的脸,该死的镇国公府,那个老不死的,接我进来,却连护也不护,眼睁睁看着我被那群贱女人害的落了胎!”
半响,止了哭声,
柳莲儿抬起头,挂着泪痕的脸上有一瞬的扭曲,
从嘶哑的嗓音中挤出几个字,
“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门外,红袖没有走,只静静站在门前听她一句一句咒骂着,
从老天到世道,从镇国公府老太君到
最后就是周郁,
直至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