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恹恹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侍应生以托盘送来一杯加满冰块的水,林间摇头拒绝。
方榆景见状道:“我让他们换一杯热茶。”
“不用了。”林间垂下眼睫,“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了。”
空气一时寂静,侍应生听不懂中文,但读出了方榆景肃穆的脸色,识趣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休息室的门轻轻关上,只剩他们两人。
方榆景诚恳道:“小间,能不能缓缓再走?宴会厅里的客人都是因为喜欢你妈妈的画共同聚集在这里的,你只要出面随意说几句,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慰藉。”
林间抬起头,眸中波光盈动:“如果真的喜欢,那为什么要大费周折送来这儿邀人鉴赏?——这里空气的温度、湿度,哪一项适合油画的保存?我在这里是什么助兴的噱头吗?”
门口的一群人身着华美礼服,搭配各式宝石项链胸针,光彩耀眼,不似是来赏画,更似来入一场名利场的画。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怎么会以八位数的价格拍下你妈妈的画?你妈妈刚去世的时候,画廊运转艰难,账目亏空,我不得已才将那十二幅《春的颜色》都拍卖出去,这几年情况好转,我一直想把她的画都买回来,但那十二幅画大半流到海外涨成天价,我预算实在有限……”
方榆景黯然的语气一转:“好在这位收藏家知道我的身份后主动邀请我一起鉴赏,他提出想见你,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林间翻涌起伏的心境平复了些,甚至为自己刚才不近人情的语气感到几分愧疚,道:“但妈妈不会喜欢这样的鉴赏会,她对我说过——画作完成的那一刻,这一幅画就和她没有了联系,观看者在画中看到了什么,是由观看者自身所决定的。他们想从我这里探听到什么,反而违背了妈妈作画时的意图。”
方榆景的眼神微微闪烁起来,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把这段话转述给他们的。”
林间嗯一声,道:“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小间现在已经大三了吧?”方榆景微笑道,“可以开始准备作品集申请英兰皇室艺术学院了。英兰皇室艺术学院每年招收的硕士国际生名额屈指可数,着重审查申请者的本科出身,好在你在这儿读的顶级艺术院校,不用担心最基本、也是最筛人的门槛了。费用也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准备好的。”
“我还没想过继续申请学校,”林间鼓起勇气问,“要是我不想去英兰呢?”
“小间,你是Wan的孩子。”方榆景语气温和,“你知道作为第一个进入英兰皇室艺术学院的华夏留学生,会引起多广泛的讨论吗?会有更多人注意到你,注意到你的妈妈Wan这个名字,听晚的画也会走入更多人的视野,被更多人喜欢。你难道不想看到这一幕?”
林间沉默了。
方榆景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道:“今天确实是我太心急了,还不到带你来见他们的时间,爸爸向你道歉。我在这里待太久了,需要去宴会上和他们解释几句,得先走了。”
林间低声道:“好。”
方榆景走到门外,嘱咐外面的侍应生等林间休息好了,再送他出去。
林间无心再在这里停留,几乎是方榆景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了门,在侍应生的引导下去往门口。
餐厅装潢金碧辉煌,幽静长廊铺着昂贵的羊毛地毯,远处的宴会厅传来悠扬婉转的小提琴曲,热闹非常。
林间远远地看了眼,就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暮色昏黄 ,车辆提前等候在门外,孟敬山站在车前,拄着拐杖频频张望,看到林间时,闪动的目光含着不加掩饰的担心。
“孟爷爷,”林间笑了笑,“我回来了。”
“看你这脸色差的。”孟敬山叹息道,“快上车吧。”
车辆将他们送回到住处,套着围裙的李兰亭听到响动走出门,讶异问:“小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注意到林间面色苍白如纸,又接到孟敬山让别多问的眼神,将嘴边的疑问都咽下去,几步走来,拉住林间笑道:“正好,厨房里煲着党参乌鸡汤,现在喝正合适!中超一只乌鸡可难抢了,李姨特意托人留的——”
李兰亭将林间按在餐桌前,又忙着去厨房给他盛汤。
孟敬山道:“我向助理打听了方姑爷的行程。他新认识了一位收藏家,今晚宴会结束后会坐那位收藏家的私人飞机去往别的国家,小间想回国的话,今晚随时都可以走。”
林间魂不守舍地点点头,拿出手机看合适航班的机票,待确定好后,问:“孟爷爷,我瞒着父亲在国内上学,会不会做错了?”
“这是小间你的选择,是否做错,是由你自己来判断的。”孟敬山的眼神慈爱而郑重,“听别人说什么,不如问自己是否后悔。”
“我不后悔。”林间神色失落,“我只是担心父亲知道后,会生气,会对我失望。”
“我不知方姑爷会是什么反应,我只知道听晚还在的话,她会站在你这边。”孟敬山道,“爷爷和李姨也永远站在你这边。”
李兰亭端着陶瓷盅从厨房里走出,笑呵呵扬声喊:“汤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