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祝锦行十二个时辰,但他只过了半天时间就回来了,脸色难看至极,在殿中四顾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忌惮、惶恐,哪里还有雁流筝所仰慕的处变不惊的翩翩君子之态。
他前往听危楼质问父亲祝伯高,不仅得知他确实窃换了与祝仲远的命格这一真相,还意外得知了一桩听危楼与太羲宫勾结的陈年密辛。
他的父亲祝伯高,就是十数年前周游到北安郡,察觉了张郡守的外甥身负剑骨的那个道士。
他所谓的报与太羲宫,其实是将此消息告诉正在暗中为雁流筝寻找剑骨的雁濯尘,并且在替换剑骨的过程中也出了许多力气。
只是祝锦行并不知晓掣雷城这位神秘的莲主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因此并未向他提及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只是将如何替换剑骨的方法告诉了他。
“听危楼里有一座双生台,台上生有阴阳鱼镜,每月望日,天心月圆,阴阳鱼镜轮转,能够以阴替阳,以此替彼。”
“到那一天,只需将剖得的剑骨以无忧泉水洗净,置于阴阳鱼镜的阳镜之上,需要换得剑骨的人割开后颈,置于阴镜之上,待子时满月之光照上双生台,则阴阳轮转,阴镜上之人能得到阳镜上的剑骨。”
祝锦行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得到剑骨之人须以红颜枯木灰制成的线缝合后颈伤口,否则伤口将难以愈合,剑骨也会日益溃烂。而红颜枯木只生长在太羲宫所在的止善山绝峰上。”
他说得倒是详细,季应玄仍未露面,只是轻笑了一声。
祝锦行当他是同意了这桩交易,又额外提出一个请求:“听危楼与太羲宫一向交好,透露夺取剑骨的方法已非我所愿,希望莲主莫要让我再动手加害濯尘兄。”
季应玄道:“阁下这三脚猫的戏法,当然就不劳驾了。”
***
流筝来客院看新出生的小兔子时,又给季应玄带了一篮新鲜的草莓。
她怀里抱着母兔,检查它的腿伤,对季应玄道:“太羲宫除了我,旁人皆淡口腹之欲,你住了这么久,一定也馋坏了,这些草莓给你打牙祭,若有机会,我带你下山去,北安郡有一条街的美食,什么桂花鸭,豆角蒸肉,粉团子……”
说罢喉咙先滚了滚,长叹一声:“只能待在山上练剑,好无聊啊!”
季应玄站在晨光里,灿灿朝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朦胧的浅金色轮廓。逆着光,流筝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声音温煦,仿佛草叶上的露珠滚落。
他说:“雁姑娘这样记挂我,我却不能为你解一二烦忧,实在是惶恐。”
流筝忍俊不禁:“你怎么又惶恐了,你们凡界的男子都这样吗?”
季应玄也垂目笑了笑,说道:“君子之仪不敢忘。”
他转身回屋,从堆满机括零件的厢房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雁流筝。
流筝眼睛一亮:“送我的呀?”
木盒中装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盘,圆盘中心留着一处孔隙,环绕雕刻十二天干与十二地支,孔隙上覆着两根玄铁指针,随着流筝的移动,指针在天干地支间缓缓游移。
季应玄说道:“此盘名象仪盘,灵感取自凡界的司南器,只要向盘中孔隙注入灵力,指针会为你指出同源灵力所在的方位,注入孔隙的灵力越纯净,指示的方向就越远。”
流筝表情惊异:“竟有如此精巧的机括,你也太厉害了!”
季应玄道:“你喜欢就好。”
远在周坨山的墨问津此刻正在为失去的灵盘抱头痛哭。
流筝兴致勃勃地把玩了一会儿,突然叹气道:“你为我改造机关鸢,赠我象仪盘,我却没有办法让你生出剑骨,留在太羲宫里学剑,如此说来,该惶恐的人倒是我了。”
季应玄问:“少宫主不肯将生长剑骨的方法告诉你么?”
“哥哥说那样的万年参可遇不可求,只给了我一支千年参,让我养剑骨。”
季应玄心道果然如此,指望雁流筝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他已经从祝锦行那里得到了挪换剑骨的方法。雁流筝若是不知道实情,也就不会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起疑心。
因此他温声对雁流筝说道:“剑骨的事倒不急在一时,我另有一事需要请雁姑娘帮忙。”
流筝闻言打起了精神:“你说!”
季应玄道:“这象仪盘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需要红颜枯木灰制成的线,玲珑阁中并无此材料,我翻阅典籍,发现止善山绝峰上生有红颜枯木。”
“红颜枯木……好像是有这种东西,只听说是味能生死肉骨的药材,竟然还能用在机括器上么。”流筝小心将象仪盘收进木盒中,对季应玄道:“我明天就去帮你取回来。”
“带我一起去吧,我更清楚应该选怎样的木质。”季应玄说。
今日是十四,明天就是十五,他打算将雁流筝一起诓出太羲宫,待取得红颜枯木灰后,直接到听危楼双生台去,一鼓作气将他的剑骨换回来。
取回剑骨,然后去掣雷城宰了雁濯尘,屠尽太羲宫与听危楼满门,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
流筝正蹲在地上拿草莓喂兔子,阳光照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如金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