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的长发也被风吹起,飘在季应玄脸上,他蹙眉将脸侧向一旁,颈侧却依然能感受到她柔软的发丝,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降真花的香气。
感觉到他紧绷的气息,流筝微微侧首,极善解人意道:“第一次飞到天上难免有些害怕,你可以握住我的袖子。”
季应玄当然不会这样做,只淡淡道了句谢。
流筝却当他是害羞,主动背过一只胳膊抓住了他的手,不待季应玄挣开,高声道:“抓稳了,咱们去无忧泉遛一遛!”
机关鸢离了后山水崖,仰面朝山峰之上飞去,眼前的景物由山林渐次变成了雪峰,刮在面上的风也变得冷厉,夹杂着细细的雪霰。
季应玄对山景不感兴趣,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雁流筝冻得指节泛红的手上。
因为娇生惯养之故,又不常握剑,她的手显得纤细柔润,掌心里几乎连茧子也摸不到,被冷厉的山风刮过,显出红酥不胜之态。
她觉得冷,却没有松开他。
季应玄看了一会儿,回过神后,蹙眉将手抽了回来。
流筝没有在意,透过冷白色的云雾,指着远处的高峰说道:“看,无忧泉就在那里!”
机关鸢迎着漫空雪霰冲上山峰,在一处背风的平地上落脚,缩成弹丸大小落回流筝手里。
流筝十分满意:“这下带着它方便多了,飞在半空时也比从前更稳,季公子果然是得了墨族的真传,他们竟然想杀你,怎么舍得。”
季应玄拂去衣上的霰雪,眉目温和:“雁姑娘过誉了。”
他们正落脚在无忧泉的北面,泉水昼夜涌动,形成一片周匝数丈的小潭,潭水清澈见底,上方浮动着蒙蒙的白雾。
流筝蹲在潭水边,鞠起一捧泉水解渴,赞了声好甜。见季应玄正四下打量,叫他也去尝尝新鲜的泉水。
她感叹道:“无忧泉的泉水若拿来煮茶,滋味最足,最好是灵灏山上的雪中碧玉芽,但是那里靠近西境,听说有山妖出没,并不易得。季公子,你从前爱饮茶吗?”
季应玄对五味皆无感,只是顺着她说道:“喜欢,但不精通此道。”
“喜欢就好,我也喜欢。”流筝的嗓音似乎被泉水洗得更加清亮:“我爹娘和哥哥,还有师门里的师兄师姐,他们已经辟谷许多年,并不爱这些凡间的滋味,我虽喜欢,但自己独饮总没有意思,若你也喜欢,以后我饮茶就有伴了,这样很好。等会咱们舀一桶泉水回去煮茶吧!”
季应玄偏头看向她:“我见雁姑娘在太羲宫里备受珍视,原来这样的日子也有烦恼吗?”
流筝双手托腮,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叹了口气:“有啊。”
只是她年纪太小,众人都不当她的烦恼是什么大事。
季应玄说:“方才你独自在竹林中练剑,为何不请雁宫主相教,莫非也是为了心中烦恼事?”
说起这个,雁流筝叮嘱他道:“看见我练剑的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季应玄轻轻挑眉,似是有些不理解。
雁流筝向他靠了靠,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没有剑骨,大概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呢,也没有自己的命剑,算是太羲宫小辈中一等一的废物,爹娘和哥哥总为了这件事费心思,有时候还要吵架……我不想让他们吵架,不想见他们为了我伤心,失望,所以总说自己不喜欢做剑修。”
季应玄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其实你还是喜欢修剑道的。”
流筝点点头:“我总期盼着,万一哪天我的剑骨想通了,我也能祭出自己的命剑,那该多好。到那时我也能做个堂堂正正的剑修。”
闻此言,季应玄笑了笑,目光落在潭面虚无着落的薄雾上,幽沉晦暗。
想做堂堂正正的剑修吗……可惜这辈子是不能够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流筝难得与人坐在一起聊心事,季应玄又总是听得认真,她的话便有些藏不住。
“过段时间,我兄长与祝公子要到掣雷城去,我想同他们一起,所以剑术上也不能落下,不然他们总觉得我是个累赘。”
哦,为了祝锦行。
祝锦行此人,季应玄听说过,是符修门派之首听危楼的嫡长公子。他在听危楼尚有一笔烂账没有清算,祝锦行倒自己找到掣雷城去了。
季应玄仿佛对此事不感兴趣,没有多问,抬眼望向无忧潭的对岸,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一道金光倏然闪过,流筝缓缓蹙眉,站起身来。
如果她没看错,这好像是祝锦行的符箓颜色。
他不是说要闭关画符么,怎么跑到无忧泉来了?
小潭不大,来者沿着潭边向他们的方向走来,听动静是两人同行,那么另一个人是……
“此处山高雪厚,平时没什么人来,我常在此洗剑,是个散心的好地方,想必祝公子也会喜欢。”
又是姜盈罗!
只听祝锦行说道:“云雾缥缈,确实有如仙境,听危楼靠近凡界,少见如此壮丽的景色。”
姜盈罗说:“等会咱们走的时候,可以装些无忧泉水带走,到了掣雷城里可以拿去打发夜罗刹。”
祝锦行点头:“姜姑娘此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