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升起,压在枝头的最后一丝冬雪,终在春日的光下,慢慢消融。无声的滋润,准备在春天盛开的枝叶。
隐藏在金色琉璃瓦缝隙之中的霜冻,也从白色的冰雪变成晶莹的细流。顺着琉璃瓦的弯曲的弧度,在屋檐上滴滴答答,断断续续。
朱允熥殿中的窗户都开着,清冽风涌入,吹动窗边的盆栽,吃起桌上的书页。
他面带笑容坐在宝座上,看着前来陛辞的晋王朱棡。
过了年之后,来京的各地藩王都陆续返回封地,唯独晋王朱棡住得长久了一些。其实,他是陪老爷子久了些。每日都进宫,每日都陪老爷子说话,忙活那一亩三分地。
“三叔这就要回去了吗?”朱允熥笑道。
“臣离开太原已久,如今正是春耕要忙的时候,麾下军士卫所屯田都要臣回去盯着!”朱棡垂首笑道。
“也好!”朱允熥笑笑,“去见过皇爷爷了吗?他老人家知道吗?”
“臣还没和父皇说!”朱棡说着,微微抬头,神色有些动容,“臣这一去.........”
朱允熥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此番回封地,又是相隔千里。老爷子年岁大了,他心里终究是有些放不下。以老爷子那个岁数来说,说句大实话,兴许这一走,下次再来京城,他就看不到了。
“朕明白,放心吧!”朱允熥好言宽慰道,“老爷子有爱子之心,你有一片孝心,上天必定怜惜。”
说着,顿了顿,继续笑道,“知道你要走,朕已让人准备了。苏州那边今年新进贡的绸缎,给你一些拿回去。还有景德镇官窑出的瓷器,也一并带回去几套!”
“身外之物,臣已经够多了!”朱棡笑道,“臣舔脸求陛下,赏臣一些能传给子孙的玩意儿!”
“三叔开口什么赏不赏的,说便是!”朱允熥笑笑。
忽然,朱棡的面容肃穆起来,然后郑重的大礼拜倒,“臣斗胆请陛下,看在臣的面上,翌日削藩之时,给臣的儿孙们,一条好出路!”
朱允熥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逝,看着晋王,冷声道,“三叔,你在哪听了些风言风语,跑到朕面前来胡说八道?”说着,又道,“你是朕的亲叔,至于这么惶恐吗?”
他的前半句话是叱责和质问,后半句是安慰。
而且,这句话最重要的就是后半句,不但是安抚,也是一颗定心丸。
说着,朱允熥停顿片刻,再次开口,“这些话,你在哪听到的?”
晋王朱棡抬头,缓缓说道,“这话,是父皇让臣说的!”说完,叩首。
一瞬间,朱允熥全明白了。
老爷子知道他有削藩的心思,知道他百年之后,朱允熥必定要对那些藩王们下手。这些年,老爷子也看清了许多东西,不再一味的袒护儿子们。对于有些儿子,他伤心了。对于有些儿子,他还是心存爱护。
所以才会和朱棡说这些,让他来朱允熥面前转述。
“三叔,起来!”朱允熥走下宝座,把晋王朱棡扶起来,让对方坐在包裹了锦缎的软凳上。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只变成叹气,“哎!”
随后,顿了顿,“朕也难!”
朱棡眼睛有些泛红,没有说话。
“不是朕容不得藩王们,分封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九边塞王拱卫我大明江山,塞王对外,内陆诸王对内。”朱允熥叹息开口,“皇明的子嗣,代代荣华富贵,永享江山!”
“可是,子子孙孙无穷尽呀!”
“嫡子继承亲王之爵,其余诸子封郡王,郡王再有儿子,儿子又有儿子。每次分封,都要大片的土地,大笔的钱粮。”
“而且,还是要天下最好的土地!”
“试问,再这么封下去,不超五十年,大明将无地可封!”
“难不成,从百姓手里抢地,分给我朱家的子孙?”
“如此以来,不超百年,天下处处有藩王,我朱家是喂饱了,龙子龙孙沟满壕平,那普通百姓呢?江山社稷呢?”
“三叔你也知道,封个王,可不单是土地的事,佃户人口工匠,奴仆牲畜王城筑造。这些事,朝廷有钱时还好说,没钱呢?”
“耗天下,而朱家肥!”
“皇上,臣都明白!”朱棡淡淡的开口,“这些话,当年大哥在的时候,就和臣说过。藩王过多,非国家之福。臣等这代人,尚知报效君王,不愧王爵。几代人之后,就变成了只知道吃喝享乐的蛀虫!”
“这些话,臣都懂!”朱棡又苦笑道,“只是,臣也这个岁数了,马上做祖父了,不免想为儿孙打算。”
说着,他低声又道,“实话说,皇上说的大道理臣都懂,可臣现在就是觉得,有些.....”
“有些委屈是吧!”朱允熥笑着开口,“若朕是你,朕也觉得会有些委屈。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朕就想着对你们这些皇叔的爵位动手了呢?”
朱棡忙道,“臣不敢!”
“人之常情!既然今日你说起这话,咱们叔侄二人关起门来,索性就说清楚一些!”朱允熥笑了笑,亲手搬了个凳子,坐在朱棡身边,“削藩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让你的子孙,断了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