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八月。
清晨的山间隐有凉意。
极目远望,崇山峻岭宛若蛰伏的巨兽,成片的松林郁郁葱葱。天色将亮未亮,人潮未至。晨钟敲击,惊起半山鸟雀,扑腾着连绵的道观屋檐。伴随着观中熏染的香火,透着些扑朔迷离之感。树上的红绸氤氲着薄薄一层雾霭,令人心神安宁。
道观占地面积极广。
数万青砖,拾级而上。
红砖绿瓦,巍峨神秘。
穿着道袍的道士们在各处来回走动。
山林更深处,有一座名曰永灵的山岳。
永灵山是玄清观正一派的禁地之一,据说本派一位年过一百五的师叔祖,带着他的小徒弟在其间修行。无论是本派弟子,还是信徒访客,都不能涉足半步。
晨曦破晓。
天光渐亮。
永灵山半山腰处唯一的一间道观中,身着青色道袍,及腰墨发仅用一只木簪盘于脑后的少女,正持香叩拜,恭敬虔诚。
须臾。
少女从蒲团上起身,望向立在三清神像与开派祖师爷神位旁的老道:“师父,徒儿下山去了,您老多保重。”
老道身上的道袍颜色略浅,洗得有些发白。鹤发挽着松散的道髻,腰间挂着一只两拳大小的酒葫芦。仙风道骨,神色慵懒,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去吧。”
少女恭敬朝他行了个道家作揖礼。
唐清念几天前刚过二十二岁生日,她八岁上山,时至今日,已在观中修行了整整十四个年头。师父说她尘缘未了,且山下有大机缘在等她。没打招呼就给她订了机票,让她今日下山回家去。
离家修行十四年,要回家了,她心里高兴,也难免不舍。
上山后,母亲和江家哥哥几乎每年寒暑都会来看望她,在山中住上十几日。
一直到她十九岁那年。
母亲不来了。
江家哥哥也不来了。
借口众多。
她心里不安,为此卜了一卦。
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
人无完人,唐清念虽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却无法面面俱到。她跟随师父修行十四年,捉鬼驱邪,玄医之术炉火纯青。道法高深,便是千年厉鬼也不放在眼里。然而,她在占卜、算命、相面这三脉天赋欠缺。因而卦象显示为大凶之兆,她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实在是她占卜素来不太准。
拜别师父,唐清念一路下山。
山间野径常年人迹踪灭,她脚下生风,寻常人一整日都走不出永灵山,她却只用了短短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山脚下,转瞬便离开了玄清观。
倒了几趟车,终于抵达市区机场。
好险没误了航班。
两小时后。
帝都国际机场。
师父昨晚便告知唐清念,要她今晨下山回京。她提前给父母打了电话,唐家说好会准时来接。取了行李和托运的宠物,唐清念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不大的狗笼。顺着机场指示牌,走出航站楼。
远远的,她看到一个身着黑色衬衫,蓝色西装裤,黑色皮鞋的男人。
目测三十岁左右。
模样生得不算差。
只是面相不大好,看上去多半是个脾气火爆,阴狠薄情之人。
唐清念于相面一脉天赋不佳,但到底是玄门中人,多多少少能看出点门道。
男人手中举着类似于明星应援的灯牌,上面赫然写着“唐清念”三个字。
唐清念眉心一拧。
是唐家派来接她的?
思忖间,她朝着男人走去。
四目相对。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便笑得宛若一朵盛开的春花,眼角挤出鱼尾纹,灿烂非常,热情似火:“唐清念小姐?”
唐清念对陌生人素来礼貌,略一颔首:“我是,你是?”
男人咧嘴又是一笑,贪婪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唐小姐你好,我叫王安民,是唐夫人让我来接你。”
他的审视过于赤.裸,瞧得唐清念很是不爽,眉心皱得更深。
察觉到她的情绪,男人这才稍稍收回视线,心底大喜。
传闻唐家大小姐命硬,出生时便克得双胞胎妹妹久病不愈。她自己也是高烧不退,哭闹不止。经高僧指点,与江家大少爷定了娃娃亲。江大少命格好,能护住她。此后八年相安无事,没曾想八岁那年,她与她妹妹唐若云再度病入膏肓。唐家无可奈何,将她送到道观修行,这一去便是十四年。
来之前王安民还想着,一个命硬克亲,在山野乡下长大的村姑。即便是豪门千金,怕也难掩粗鄙。据说她和她妹妹是异卵双胎,长得一点都不像。在道观长大,说不准丑如夜叉罗刹,没想到竟生得这般漂亮。
虽说穿着青布长衫,挽着低低的道髻。却半分不显寒酸土气,反倒有种出尘脱俗之感。
她妹妹唐若云生得娇小玲珑,肤白貌美,在京城名媛圈内颇受赞誉。今日见了她,才知天外有天,她这相貌,甚至比她妹妹还要绝美。
这下可真是赚到了!
想到唐家夫妇那番话,王安民越看唐清念越满意,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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