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甬道的小卧室里,郑开奇听到了外面不再有任何声响后的半个小时后,他抬腕看表。
上午九点半。
“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早早就放开了已经不敢说话的女人,全程听完了行动队的布置后,待到了现在。
半途中,女人就似乎瘫痪状态,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无声哭泣。
郑开奇默然。
如果那个队长的消息没错,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张家港军统站的侦讯科的成员。收集情报,整理情报,交给行动队执行。
而在日军的几次清剿和叛徒出卖中,整个张家港军统站已经全部破坏殆尽,只有被断了补给的她沦落风尘,依旧在坚持。
在此期间她遇到了丈夫,丈夫陪她继续战斗,然而也在前段时间的任务中牺牲了。
那或许是个听到了报国有门就不怕牺牲的年轻热血青年,就倒在了无人问津的泥泞小道上。即便这条道路的终点是光明,他也已经看不见了。
最终,军统总部想重整军统张家港站,就跟万分努力寻找上级的女人接上了头,并约好今晚在这里见面。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站在这里的郑开奇就知道了答案。
很有可能女人租下这片农田前就知道,为了防止日军轰炸,农田下面有彼此相连的防空洞。他不知道是只有农田这里这样,还是整个张家港都有这种地下防空洞,反正女人是用上了。
他们在上面聚会,一旦发生不测,也可以利用窄窄的入口进入下面,从而获取逃生的机会。
女人很机警,很敏锐。
郑开奇也赞同。
当然这些的前提都是在此地没有被发现的前提下。
现在,女人的梦想破灭了。她哭的无声又撕裂。像是努力了很长时间都没搭好土房子的孩子。
郑开奇不懂怎么安慰女人,就站在一边,安静陪伴。
“你可以声音大一点。他们已经走了,该来的即使到了此地,现在也不会靠近。没人能听见的。”
女人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嚎啕大哭,哭天抢地。
从魅惑熟女到泼妇,也就是一哭一笑的距离。
“我杜如萍没什么的,我认了。”
“可是我丈夫,他临死前也只是想要个名分,一个光明正大为国效力的名分,怎么就这么难?”
“就不能等给了他名分,再来个团灭么?我不怕死,我杜如萍不怕死的。呜呜呜呜。”
她开始断断续续,跟郑开奇说了许多。
比如她是个老师,她是好多学生的梦中情人。她是复兴社成员,她一直把两种身份处理的很好。
直到日本人的到来,摧枯拉朽,改变了一切。
学校没了,她也不是老师了。避难到了乡下,继续执行各种侦查,暗杀任务。被复兴社叛徒出卖,全站荡然无存,只剩她自己。
当时站里还有任务要执行,没钱没粮,没办法,她堕入风尘,完成了任务,也结实了后来的丈夫。
她在最糟糕的年华里遇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另一半。她亏欠他,就答应那个热血青年,一定会给他一个名分,不管是复兴社,还是军统。
丈夫笑容满面,斗志盎然,随即死在了一场暗杀日本军官的途中。
她已然生无可恋,只想联系了上峰后,给老公在前方努力杀敌的一个名分,一个为国捐躯的名分。
所以即使身受重伤,即使她没有自己取弹的勇气,还是选择坚守这里。
在之前,她并不负责行动,只负责获取情报。对于伤痛,她并不比普通女人强。
这是她丈夫的家,他是这里的农夫。他救了她,她嫁给了他。
女人零零碎碎说着,伤病折磨着,缓缓睡了过去。
郑开奇上了地面,发现木门已经换了完整的老旧款,房间也被收拾的跟一个独居女人不是经常打扫的状态一样。
连院子也是。没有了那么多脚印,连空气里的血腥味也已经完全消失。
不得不说,这个行动队的办事效率挺高。
整个宅子,已经变成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宅院。
甚至房间的暖水壶里,都烧好了水。
郑开奇泡了茶,喝了好一会,感到了肚饿。早饭还没吃,他在客厅的小柜子里找了些糕点。高档的糕点与粗鄙的房间,这就是杜如萍游离于两个世界的路。
他听到了响声,回头看向刚爬出床底的女人,“我需要出去一趟,有什么好的法子么?”
“需要出去?”杜如萍睡了一觉已经恢复了冷静,掸了掸旗袍上的尘土,冷冷道:“不是应该离开这里,远离是非之地,再也不回来了么?”
理论上,这是最靠谱安全的。
郑开奇笑了:“我建议你在这里老实呆着,你告诉我地下甬道的路线,我带点吃的给你。”
“你是个疯子么?”杜如萍有些不敢相信,“你还要回来么?”
“你都不走了,我为什么不能回来?”郑开奇笑呵呵。
既然这里有大戏唱,他如果不掺和一脚,岂不是显得他太过不识抬举?
“疯子,怪不得你同事要搞你,你就是个疯子。”她骂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