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当家觉察到李安那一瞬的轻蔑之色,内心微微一颤。然而,随着他对眼下珍馐美味的称颂,她又不禁怀疑,这恭维背后是否藏着令人不悦的讽刺。她心中浮现出自己在应酬场合,对那些粗鄙官员虚与委蛇的情景,如今却在李安身上见到了相似的嘲讽与掩饰。
一种难言的屈辱感油然而生,楚大当家不禁带着几分悲愤,冷声质问道:“李公子岂是认为下宴不周,未能呈上至臻之物?”
李安面露惊愕,放下酒杯,装模作样地环视一周,又审视桌上佳肴,随即肃然回答:“在下哪敢有此非分之想?楚大当家的盛宴,我甚是满意。”
他笑着续道:“这细腻的威尼斯玻璃杯,正宗的波尔多红酒,难得一见的荔枝,还有价值连城的黄花梨家具,以及沉香木筷,实乃是帝王之尊荣也。”
楚大当家闻言微红了脸,原来自己只知道这些杯子来自西方,对于那真正的产地一无所知。李安的话语中,她似乎又捕捉到那深藏的不屑,尤其是最后那句,难道不是在讽刺她?
她强压怒气,平和心绪,冷笑问道:“李公子,我知你心有嘲弄,究竟是何处不妥,请直言无讳。”
李安做出了一副犹豫不决,似乎是出于对她稚嫩心灵的怜悯。“真要我说?”
他问,目光中含着同情。
楚大当家心中愤懑,凛然道:“还请公子赐教。”
她自信满满,认为自己的排场已是尽善尽美,连天子脚下的华宴也不过如此。
旁边娇媚妙曼的女子也屏息凝神,期待着李安的回答。
李安此时不再掩饰,满眼戏谑,轻声道:“无可否认,楚大当家的珍宝堪比乾清宫,然而,这恰恰是暴发户所为的炫富之态。”
楚大当家听罢,愤怒欲加之身,她的装饰本是古朴而沉稳,充满了贵族气息。
她的面色由于愤怒而泛白,胸脯微微激动,情绪波动显而易见。
李安如读心般,悠然说道:“所谓暴发户,便是将财富当作炫耀之物,以此向世人宣示富贵。宛如说道,‘看,我如今之富,不再是昔日之贫寒,我的珠宝,我的珍馐,我的金银,非尔等可比’。”
他说完,还故作夸张的模样。
楚大家主傍,那女子身姿丰腴,目光所及,李安愈觉熟悉,不禁露出欢颜。
轻轻地推了推旁边的楚大家主,她的双眸带着一抹水光,隐含着笑意,轻轻一翻白眼,显然是在以嘲弄之情看她。
李安这番比喻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那些夸耀的暴发户一般,虽然她不承认,但心中隐隐作疼。
楚大家主面纱之下的面庞,随着情绪波动,由红转白,李公子的话虽然指的是那些炫富的暴发户,但楚大家主心中自知,自己亦难逃这一范畴。
她虽然气愤不已,但仍不甘示弱地反驳李安:“李公子,此帐蓬乃是本女子私享之所,从未有过夸示于人之心。但见公子亦是雅人,故不揣冒昧,恭请一叙。如若公子视本女子为新富之辈,那便罢了。然而,本女子仍愿请教公子,此帐蓬若要改造,又当如何才能合公子之意,显得雅致呢?”
此言虽是带着不悦,却含着挑战之意。
她似乎在说:你既然标我为暴发户,那么你又能如何?
李安没有直接回答她,反倒是开始大快朵颐起那鲜美的荔枝来。
这可是美味佳肴,哪怕是帝王宫中,每年也只在五六月间才能享用。
传说杨贵妃,便是因爱此物,而不惜国帑。
“其实所谓雅,无非是相对之言。俗转为雅,雅成了俗。雅与俗之间,并无明晰界限。简言之,雅之事物一旦普及,则成了俗;俗之极致,亦可转为雅。正如‘春花’之名,昔日清新脱俗,如今却已不复流行。”
李安一边说,一边将盘中荔枝速速享尽,随即对侍女吩咐,再取些来。
楚大家主本身亦喜爱荔枝,耗尽重金方能保鲜,本意节制享用。不料李安到来,便将荔枝一扫而空,使她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冷笑着质问:“公子自觉,是属俗还是属雅?”
李安轻笑,“若说装点风雅,我尚可勉强称得上。方才与你所论,不过是第一重境界,挑绝人群之事,挑难解之谜,这便是所谓的雅。然而大多数时候,这不过是给人观看的表象,是最浅显的层次,我再与你谈谈更深一层的境界。”
心中却是暗叹,如今装作风雅之人已多,哪知已成了俗。
其实,真正的雅人,往往并不以此自居,而是心中有所追求,不需外显。
楚大家主听罢,立即置荔枝事于不顾,急切问道:“还有哪些不同的境界?”
“当然有,刚才所说,不过是戏谑之言。莫非楚大家主真的自视为金银堆砌的新富之辈?”李安惊讶之色毕露。
楚家的女主人,面颊微红,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她对他的言辞既恼又怜;终究在他目光下,自觉身份尚比暴富者高一等。她轻轻斜了他一眼,那眼神既不悦又带笑。待婢女送上荔枝,她故作客气,欲自为李公子捧果,却巧分三盘,每人前置一盘,私心里想让那人无荔可尝。她的唇角微翘,颇有得意之色,正要轻启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