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丑之交,阴云浮动,钩月偶现,明暗不定。
戈壁边缘的苏吉台一片沉寂,稽胡营地中人影鲜见,只篝火的余烬点点有光,夜风吹来,细烟乱窜;旁边的梁军驻地里,人已安睡,鼾声阵阵。
突然,数骑自附近的山丘中驰回,蹄声“踏踏”,急促响亮,顿时打破了沉夜的寂静,鞍上数人鲜血沾甲,衣袍破败,一边狂奔,一边顾望,个个失魂落魄,惊恐不已。
片刻,在亲兵护卫的引导下,来人跌跌撞撞,亦步亦趋,走进了大营中央的稽胡帅营。
掀帘而进,只见刘汝匿成刚刚起身,披发在肩,身着绸袍,正斜靠在帅椅上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瞅了一眼来人,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大帅,”来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地奏道,“我等巡夜,游逻到黑石砭时,发现前方有异样,正欲上前探视,突然遭到乱箭齐射,还未回过神儿来,唐军的骑兵已杀到眼前,我们四十余骑,只有数人逃回…”
“什么,唐军?在黑石砭?”刘汝匿成大吃一惊,一跃而起,双目圆睁,指着来人的鼻子,连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马?是从哪里进入丘陇的?你们在哪个位置与对方相遇?”
“大帅,夜黑不明,我们没有看清对方有多少人马,但从密集的飞箭来看,对方不下数百人啊,或许还要多些!唐军从哪里入山的,我们的确不知啊…嗯,与对方相遇之地,是在…是在苏吉台的后山…”
“苏吉台的后山?”刘汝匿成眉头一皱,把眉心的一颗黑痣挤到额中,豁然而起,抬脚离席,在牛皮大帐中踱了几步,沉吟道,“那不是离大营不远了吗?”
来人点点头,哭丧着脸说道:“是啊,大帅,我们出营还不到半个时便遇袭了!”
“起火了——起火了——”
突然间,大帐外面响起了惊呼声,一阵高似一阵,几个亲兵气喘吁吁地小跑进来,手抚前胸,一躬身,禀道:“大帅,火矢来袭,营中起火了!”
刘汝匿成张嘴一怔,旋即转身,抓起木架上的弯刀,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出大帐。
火光一片,人喊马嘶,往来扑救,喧嚣不已。
一派混乱不堪的场面立即映入眼帘,刘汝匿成抬头看时,只见南面的一处山崖上,火矢升空,如雨骤下。
千百支箭头劲燃的铁尾翎箭,如同群飞的萤虫,更像坠地的流星,拖着长长的曳光,划过苍穹,顺风而至。
火矢飞来,遍地皆是,引燃牛皮帐篷,“轰”地一下,顿见焰火腾空,黑烟滚滚。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苗儿蹿至盐树林中,“噼啪”直响,叶卷枝弯,熊熊燃烧,股股热浪,扑面而来…
刘汝匿成眼看大事不好,抓住亲随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唰”地一下抽出弯刀,指着前面的一条小溪,大声令道:“快快取水,熄灭火势!卫队上马,随我进山,剿灭唐军!”
正举鞭欲挥时,只见一队梁军步卒提刀扛枪,快跑赶到,梁洛仁策马跟前,一拱手,急急说道:“大帅,骑兵独进,安危难测,您驱驰在前,我护卫在后,咱们山顶相见!”
刘汝匿成一点头,正想说声“好”时,只听到大营的北边马蹄阵阵,杀声震天,扭头一看,冲天火光中,胡木滩方向旗幡挥舞,人头攒动,“唐”字军旗若隐若现。
刘汝匿成与梁洛仁手拽马缰,面面相觑,惊恐万分,无言以对。
……
烟焰映天,照亮夜空,杀声隆隆,鼓角铮鸣。
苏吉台这一夜,浓烟滚滚,血火相交,刀光剑影,箭矢横飞,一夜的喧嚣,一夜的搏杀,一夜的哀号,一夜的嘶鸣…
寅末时分,东方见亮,战场上渐趋宁静,尸横遍野,战马逡巡,盐树林子依然在燃烧,黑烟升起,随风四散,焦炭味与血腥味交混一处,弥漫在苏吉台的林间坡上。
远处,一杆明黄的“唐”字大旗下,数千人马从黑石砭的丘陇上顺势而下,马蹄阵阵,战旗飘扬,刀枪锃亮,队列俨然。
队伍前头,在众将校的拱卫下,李三娘策马扬鞭,执绺而行,只见她红巾束发,躬擐甲胄,腰悬佩剑,战袍飞扬;晨光射来,骠骑大将军的虎头护肩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十余骑从战场上笃笃驰来,奔着斜坡上的“唐”字大旗挟尘而至,转眼间,一名大将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禀道:“骑兵副将岑定方拜见公主殿下!”
李三娘拉缰驻马,踩镫下地,扶起岑定方,说道:“岑将军辛苦,快快请起!”
岑定方起身恭立,说道:“末将奉霍公之令,率三千精骑南下,横穿胡木滩,潜出苏吉台,仰仗殿下之威,一举击破敌虏!”
李三娘轻捋鬓发,笑颜绽放,说道:“岑将军打得好啊,昨晚之战干净利落,横突敌营,分而歼之,我们在山崖上看得一清二楚,真是大快人心呐!”
“末将遵令而行,按期合战,只不过是给予敌虏最后一击罢了,”岑定方拱拱手,应道,“若非公主殿下居高指挥,以火矢先攻,打乱了敌人的阵脚,我这三千精骑断难在短时内击破敌军!”
这时,马三宝走上前来,一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