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消毒水味浓重。
为了增添节日气氛,玻璃门窗上,贴上了红色的福字和漂亮的窗花。
屋檐下,走廊上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风一吹或是有人走过,灯笼上坠着的黄色流苏,就开始轻晃。
可纵使是被这样装点过了一番,却仍旧掩盖不住半分独属于医院的肃穆与沉重。
叶知让跟在裴景淮身后,一路乘电梯上了楼。
刚走到病房门口,久候在门前的管家就迎了上来,满是疲惫的压低了声音道:“三少爷,叶小姐,老爷这会儿刚睡下。他这些天难受的厉害,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裴景淮探头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窗向里望了一眼:“医生怎么说?”
管家长长一叹:“还能怎么说啊?老样子,熬日子呗。”
他在门口靠墙的长椅上坐下:“昨晚,老爷吃了几口饭,精神还不错,同我聊天时说,他又梦见大少爷了,还有夫人,大少爷招呼着他一起回家,说是夫人做好了饭,就等他回去呢……我瞧着这差不多是要到时间了。”
管家口中的夫人,明显不是裴景淮的母亲。
叶知让听着心下一紧,因为她以前也听外婆说过,外公去世前也是经常能梦见故去的亲人,再后来病糊涂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甚至会说胡话,说故去的人就在身边。
糊涂着糊涂着,或许是在一个深夜,也或许是在一个白天,他们便会随着朝思暮想的故人,去往另一个世界。
裴景淮沉默着在管家身旁坐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伤。
半晌,他从口袋里掏了条薄荷糖,掰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是不是该预备着了?”
管家点了下头:“年前,老爷就嘱咐过,早就已经备下了。按照他的意愿,身后事一切从简,不需要什么追悼会,人推进去,一抔土出来,选个天晴的好日子和夫人合葬在一处,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和夫人?”
“是啊,和夫人。三少爷,有些事,你该明白的。”
裴景淮蓦的笑笑:“老爷子心里从来只有那位,我妈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不过是一场冲动,和一个冲动的产物……”
“三少爷……”
裴景淮把剩下的薄荷糖装回口袋:“我二哥那边,他是怎么安排的?”
“老爷的意思是,不叫了。”
“我明白了,陈叔,你进去守着吧,我在外面等着,等他醒了,我带小孩进去看看。”
管家嗯了一声,起身,推门回了病房。
半晌,裴景淮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叶知让,懒懒地向后靠着墙:“小孩,商量件事儿。”
“什么?”
“最近能别哭吗?你一哭,我头疼。”
“我不哭。”叶知让在他身边坐下,低着头,攥着袖角:“小叔想哭吗?”
“明天是世界末日?还是我要破产了?”
“嗯?”
裴景淮咬碎了薄荷糖,一股凉气贯通了他的鼻腔,驱散了些他语气中的沉闷:“如果不是这两种情况,我才懒得哭。”
这个人,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也不知道他是真不在乎,还是装无所谓。
叶知让没搭话,只一下一下上瘾似的揪着袖子上的毛毛,裴景淮又吃了块糖,他看着小孩的小动作,只觉再坐一会儿,她怕是要把自己的毛绒外套薅秃了。
他实在没忍住,按住了她的胳膊:“别揪了,怪贵的。”
叶知让停了手,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
裴景淮:“小孩,别担心,我说过的,老爷子不在了,我也不会赶你走。”
叶知让点点头:“我记得。”
“所以,不准哭。”
“我不哭。”
“我也记住了,等回头你要是再拉着我抹眼泪,我就把你扔出去。”
真是前后矛盾的一段对话。
不会赶她走,是承诺。
把她扔出去,是威胁。
就好像除了这两句话,他就再说不出更有震慑力的话了似的。
叶知让嗯了一声,看着裴景淮收回了按着她胳膊的那只好看的手,可能是因为天冷,所以他的骨节和指尖都微微有些泛红。
叶知让犹豫了一下,掏出了出门前塞进口袋里的那张已经不算太热的暖宝宝,她努力把它理平整了些,递给了裴景淮。
裴景淮嫌它太皱了,没接。
叶知让壮着胆子,拽了拽他的胳膊,见他没躲,这才拉过他的手腕,把温热的暖宝宝塞进了他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收拢了他的手指攥成拳。
她又用两只小手包住了他微凉的大手,紧了紧:“我知道我逾矩了,小叔就原谅我一次,别骂我。”
裴景淮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掌心的温热好像顺着流通的血液,渐渐暖遍了他的全身。
“叶知让。”
“嗯?”
“以后不许这样,对谁都不可以。”
“嗯。”
“你不冷吗?”
叶知让冲他笑笑,笑得很乖:“不冷,我穿得厚。”她又收紧了些手:“小叔,一会儿要去吃小蛋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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