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钊死了,衍洲城也成了没有主事人的城池。
刺史府里活下来的下人六神无主,只能任由柳槲留下来的侍卫安排。
柳槲的计划成功了,即使蔺风没有及时赶回来,她也还是全权接手了衍洲城的事务。
不过,虽然她制定的计划实施起来看着顺利,其中的险峻却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要不是她出手太过果断,说杀就杀,没给王钊呼救的时间,光刺史府一堆他不知从哪豢养出来的护卫,就够柳槲喝一壶的了。
幸好,一切顺利。
柳槲雷厉风行地将刺史府镇压下来后,就开始代替王钊的位置,安排赈灾的事情。
首先就是那一堵阻挡灾民离开的高墙。
“轰”的一声,墙面倒塌,夹缝间的尘土飞扬。
灰扑扑的一面,像是一张厚重的灰布,让人看不见前方的景象,唯有日光带着能灼烧一切的光芒直直刺来。
困在其中的灾民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眼皮都要因承受不了过于强烈的光线而流下眼泪,他们也不敢闭上眼眸,生怕这只是一场幻象。
“我们…能出去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讷讷问了一句。
柳槲穿过灰尘走进来,搀扶起距离原来门的位置最近的一个骨瘦嶙峋、脊背弯曲的老奶奶往外走,走到原来门口的位置,回头。
“本官奉圣上旨意来赈灾,罪臣王钊因贪污受贿被斩杀,衍洲城一切事务由本官暂代。”
“城西设了暂居的棚户区,从今日起,棚户区里每日都有两日餐食,需要的可自行前去。”
王钊,王刺史,那个让面目凶残的士兵将他们像猪狗一样赶进这里的人,死了?
!
百姓麻木的表情生动起来,顾不上发软的双腿,双手努力撑在地上站起,跌跌撞撞地穿过原来束缚他们的门。
穿过这道门,就像穿过了那段凄惨的生活,奔向有了希望的未来。
‘一切都是好的,而且,会越来越好的。’
那些百姓走出门后,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搀扶着老人的柳槲身后,看着她不宽厚却很“高大”的背影,心中确认。
——
王钊死后,柳槲抄了他的家,搜出不少银钱和他十几年都吃不完的米粮。
加上她从京城带来的赈灾物资,供给城中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生气还是没有问题的。
安排灾民生活,安抚民心,重建受灾建筑,还有最重要的巩固堤坝……
一大堆事情压下来,柳槲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大刀阔斧斩断繁杂的阻碍,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
只是,事情虽不算麻烦,到底事务繁忙,要花费的时间还是很多的。
为了节省时间,柳槲几乎算是住进了刺史府。
就是偶尔回一下驿站,也是拿一下遗落的东西,没有机会见到元璟。
等事情差不多安定下来,柳槲敲了敲有些酸疼的肩胛骨,想起一个人,才起身,缓步往驿站走去。
元璟被柳槲约了出来,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没有谁先开口说些什么。
柳槲有些不确定两人的关系,肯定不是亲密的夫妻关系。
但要说是新婚夜约定的井水不犯河水的生疏关系——
那日元璟定定在门口站了片刻后立刻让护卫上前帮她稳定形势的举动,还有后来让人帮助她赈灾事宜的画面一一浮现于面前。
柳槲摇摇头,否认这一个定义。
如果在心底深究起来,她想,他们,应该算朋友吧。
柳槲在心里确认了这层关系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公主,这几日,多谢你的帮忙。”
元璟很久没看到柳槲了,不是没有机会见,而是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里的感受。
那夜之后,柳槲面上带血的飒爽模样像是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中。
每每入睡,他都会在梦境中看到这样子的柳槲。
他就如当时的情景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也离不开她,唯有心跳不会欺负人地剧烈动作。
这种异样太过别扭,说不清道不明,让元璟本能地不想去见柳槲。
但见不到,不代表元璟不知道柳槲在衍洲城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人。
元璟不可能做一个为百姓耗费心血的人,可对于这样的人,他的心里是敬重钦佩的。
所以,在她说有事要找他时,他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听到柳槲感谢的话,元璟跟随心底的想法回道:
“柳大人为民解忧,本宫做的不过是些小事,当不得柳大人一句谢。”
谢不谢不重要,关键是话头打开,两人就不再继续沉默。
柳槲转回自己想说的正题。
“公主,那日晚宴是形势所迫。王钊的事,是我鲁莽了。”
说着鲁莽,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后悔。
“待回京,我自会向陛下请罪,公主只需当做我一人所为即可。”
她杀王钊的时候,应当是被公主看了个正着。
回忆那时元璟面上有些呆滞有些震撼的表情,柳槲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