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约好在期中考之后见面。
因为虽然远大的理想和助人为乐的精神值得赞扬,但眼前的苟且——哦不,考试,也不得不让人引起重视。
它不只关乎毕业,漂亮的成绩也与未来找工作挂钩——有时候世界的运行法则是如此,仅凭一人之力,绝不可能撼动。
或者退一万步来说,成绩还与奖学金挂钩。
江白鸽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庸俗的人。
因为一个人若不是理想主义者,又怎么会为自己的理想殉道呢?
可在某些对现实妥协的时刻,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就像她的导师。
桂鸿雁,一个四十多岁,在安大当了近二十年老师,成为副教授也有十年,只待教授空出一个位置很快就能递补上去的成功女性,在安京没有房产。
在一次闲谈中得知江白鸽的文学理想与她对于买房的筹谋,桂鸿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你比我更有眼光。”
江白鸽以为她在说反话,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桂鸿雁一直是反对人们被房价与房贷套牢的。
“我是反对大家被套牢,但是如果你不会呢?或者说,你有自信不会,那有自己的房子,能够安心写作,有什么不好吗?”
江白鸽惊讶地看着导师,内心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但桂鸿雁没有注意这些:“买房或者不买,追求理想或者随波逐流,都是标签。这些标签贴在不同的人身上,就被赋予了个人色彩,否则我们就会被一种普遍性给束缚住。但世界上本就没有适用于所有人的法则,不是吗?”
她没有等江白鸽回答,而是掸了掸两指之间并不存在的香烟。
因为肺不好的缘故,她最近在戒,手指却还保留着过去的记忆。
桂鸿雁转了一下椅子,从桌上的铝制小盒子里,拿出一颗包装非常朴素的糖,丢进嘴里。
定了定神,继续表达她的观点。
说起自己不买房的原因,是学校提供价格低廉的房子,出租给在校老师。
随着职称升高,房屋面积逐渐递增,还有房租补贴。
所以她不必担心住到某天会被赶走。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现在也到了不必为这件事焦虑的年纪。
不过她也坦然表达了后悔。
过去一心投身于学术研究,忽略了现实生活,错过了十几年前安京低廉的房价,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再买,无疑是一种束缚,所以她选择不要。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她会表达对房贷的憎恶,但她不批判别人的选择。
她总说,我在工作中已经批判得够多了。
那颗糖在她嘴里逐渐融化,她的口齿重新恢复清晰,语速也提了上去。
说的内容也逐渐偏离她与江白鸽最初的探讨:关于理想主义者以及购房。
可江白鸽全程不发一言,没有打断。
不是她喜欢沉默,也不是她无话可说,她只是喜欢看桂鸿雁这样,如同台上表演独幕剧的演员,而她自己是唯一的观众。
江白鸽看着她,仿佛看着十几或几十年后自己想成为的那个恣意生活的人。
“你知道,我不结婚,无女无儿无丈夫,无比自由。”
江白鸽把这段谈话告诉宋思文,解释了她为什么没有及时来见她,而是优先期中考试的原因。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边喝气泡水边聊天。
因为宋思文的师姐还在忙别的事情,要晚一点才能来。
江白鸽再次解释:“最近为了准备考试,实在喝了太多咖啡,我觉得自己不能让咖啡因控制了我的人生,所以……”
宋思文听了咯咯咯笑,说江白鸽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喜欢和一些无形的东西作斗争。
她则恰好相反,她关注的都是现实中活生生的存在与困境。
也许她把它们报道出来,并不会立刻产生作用,但她首先要做的,是让那些黑暗面被看见。
她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宋思文忽然瞥了一眼江白鸽的身后。
“师姐,这里!”
江白鸽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戴黑色框镜的女生,笑着朝她们这边走来。
有种熟悉感,但江白鸽说不上来。
对方也看到了她,还未坐下就问:“你就是思文的同学吧?我听她说,她是在你的鼓励下,才考到安大来读研究生的。”
“她连这个都说啦?”江白鸽摸了摸脸颊,“那是不是连我俩一起做的那些事情……也都说了?”
“哪些事?”师姐明知故问,“比如那篇关于校园同居的调查背后,其实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咖啡上来了,她适时停下,道了声谢。
“当时那篇报道还真引起了一些讨论,我也看过。但是我不知道,那其实并不是茶余饭后的八卦,或者新旧观点的交锋,而是……投毒。”
江白鸽与宋思文对视一眼,她不知道宋思文还说了什么。
师姐读懂了:“别看才开学不久,但她可是跟我彻夜长谈过好几次了。”
“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再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