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并不大,油灯的光看上去有些朦胧,伍小乙坐在几案旁,手中握着一只粗陶酒杯,面上已经有些微醺,王苏苏和秋娘坐在几案对面,听他说着闲话,面上满是迷醉之色。
“原来当初你没有去陇右、安西,却是去了海东!”秋娘叹了口气:“我听说当初那些被发配到陇右安西的长安少年,都被派到了烽燧、屯田险要之地,能够活下来的三个也未必有一个,平康里的姐妹们都替你祝祷祈福,菩萨保佑,把你送到了东边!”
“是呀!”伍小乙叹了口气:“的确是菩萨保佑,如果我当初去了西边,多半是已经死了!”
“是吗?”王苏苏问道:“可我听说东边打的也很激烈,凶险之处不亚于西边!”
“那不一样!”伍小乙摇了摇头:“去西边那些人是被拿去当牲畜使的,我去东边是跟随王大将军,虽然凶险,但王大将军才略过人,都能化险为夷,我在他手下还立下了一些功劳!”
“便是那个王大将军?”王苏苏问道。
“还能有哪个!”伍小乙笑道:“我老师也在他的手下,已经是他的卫队首领!”
“难怪!原来曹将军也在!”王苏苏笑道,她瞥了秋娘一眼:“秋娘,我刚才可是听你说了,手指头受了伤,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弹琵琶了!”
“胡说!”秋娘已经有了三四分酒意,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伍小乙,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她扯下右手包裹的青布,取下悬挂在墙上的琵琶,随手转动弦轴拨动了两下琴弦,屋内便传出几下曲声,小乙本能的屏住呼吸,等待着秋娘的演奏。
秋娘调好了琵琶弦,将额前的头发捋了捋,便抱起琵琶,右腮贴近琵琶颈,信手拨弄捻挑起来,初时琵琶声如流水一般,清脆流转,似乎叙说了心中的无限故事;转而乐曲声变得急促起来,大弦小弦交错响起,密的几乎听不出间隙来,宛若明珠落地,花间鸟语、冰下泉水,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突然,琴声陡转,变得低沉轻缓,不时停歇片刻,就好似宫女呜咽,幽愁暗生,伍小乙听了想起自己的身世,也不禁长叹了一声,以手扶额,已经是泪如雨下。
“秋娘的技艺又精进了!”王苏苏叹息道:“难怪教坊里的何善才总是说自己的技艺远不如秋娘,便是宫里的几位供奉也远远不如!对了,这曲子我怎么从未听过?是什么曲子?”
“也就是今日小乙来了,我才偶有所得,若是换了别人,我也弹不了这么好!”秋娘将琵琶放到一旁笑道:“小乙觉得如何?我弹的可有差错?”
“我这些年都在军中舞刀拉弓,哪里还能分辨什么乐曲好坏!”伍小乙苦笑道:“你方才弹得在我听来便是仙乐一般!”
“你喜欢就好!”秋娘原本有些憔悴的面容已经满是喜色,更增添了几分妩媚:“你接下来要在长安长居了吧?常来吧?我弹琵琶给你听!”
看到秋娘满怀期待的笑脸,伍小乙不禁语塞,他犹豫了一下:“我这次回来还有些事情,常来这里只怕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秋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旋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僵硬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长安恶少年了,来这种地方的确不太方便,是我失言了!”
“不,我不是那种意思!”伍小乙想要解释,但想起自己还未报的大仇,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苦涩布满了他的口腔,是呀!像自己这种不祥之人,还能怎么解释呢?她们已经够不幸了,难道自己还要把更多的不幸带给她们吗?
不知道何时,屋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王苏苏看了看伍小乙,又看了看秋娘,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响之后,秋娘突然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再晚坊门便关闭,街上宵禁了,我就不留二位了!请吧!”
伍小乙尴尬的走出门外,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旁的王苏苏看了他一眼:“小乙,其实秋娘很可怜的,她想要的其实也很简单,你能时常来陪陪她就是了,她也不会碍着你什么事的!”
“苏苏!”伍小乙低下头:“你不明白的,其实我也很想来听秋娘的琵琶,但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我若是常来,只怕反倒会害了她!你也一样,我是个不祥之人,最好今后还是莫要再相见的好!”说罢他便加快脚步,向来时路跑去,就好像在逃离什么一般。
伍小乙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当他停下脚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依照当时的规矩,每天日暮之时,便击鼓关闭各坊门,街使领骑卒巡逻,寻常百姓不许在坊外出没,直到次日五更二刻,宫内再次击鼓,各坊门才重新开启,行人允许出坊。他知道再过不久便会有武侯巡卒出没,自己若是被抓到肯定会有麻烦,于是他便先辨认了一下自己的方位,然后小心的沿着道路阴暗处行走起来。
伍小乙这些年来在辽东、朝鲜、倭国等地四方学艺,刻苦修行,最下功夫的其实不是兵刃弓弩之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仇人乃是身居九重之中,就算自己把武艺练到登峰造极,一个人也不可能冲破近卫的保护,替家人报仇。所以他这些年来花心思最多的其实是隐藏、匿形、伏击、攀登、下毒等暗杀秘技,这些技艺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