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看,朝廷这么做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王文佐道。
“哦,这怎么说?”
“高句丽人迁走了,腾出来的地方也不会空着,四周的靺鞨人、契丹人、奚人自然会填充过来,这些人一个处置不好,也是后患无穷。还有新罗,他们对于平壤那块觊觎已久,当初英国公没有趁着大军云集的时候将其一鼓作气灭了,一旦朝廷有事于西,新罗人肯定会重新起事的!”
“是呀!”高侃叹了口气:“现在看来还是你说的是对的,高句丽没了之后,的确朝廷的注意力转到西边吐蕃人那边了,精兵强将都在往陇右、安西那边调,剑南西川松州那边也在增兵,我们这边要是有事也只能靠自己了!”
“高都护你觉得和吐蕃人要动手?”王文佐问道。
“迟早的事!”高侃的语气极为肯定:“龙朔三年吐蕃人灭了吐谷浑之后,大唐与吐蕃就必有一战。你要知道吐谷浑可汗可是咱们大唐的女婿,他的正妻是先帝的女儿,今上的妹妹,这种事情大唐岂能不管?”说到这里,他捋了下胡须:“要不是当时你们正在百济打仗,抽不出手来,和吐蕃人几年前就打起来了。现在吐蕃人占着青海,安西和陇右都不得安宁,陇右不安,那关中就更不必说了,你说这仗要不要打?”
“是呀!”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仗确实迟早要打!”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妙,三郎你这个比方打得好!”高侃拊掌笑道:“不错,关中是床榻,那陇右就是床沿,确实容不得吐蕃人在青海酣睡!”
“那高都护觉得我大唐有几分胜算呢?”
“几分胜算?”高侃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傲然之色:“突厥、薛延陀、铁勒、高句丽如今何在?三郎何出此问?”
身为穿越者,王文佐当然知道高侃对吐蕃的傲慢是错误的,吐蕃与大唐这两国可谓是相爱相杀,同始同终。即便是王文佐自己,也拿不出解决唐吐战争的方略来。穿越前王文佐曾经乘汽车去过一次九寨沟,沿途的险峻地形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无法想象以当时的技术条件,如何才能发起一次从低海拔地区进入高原腹地的远征,补给和距离这两個魔鬼会让任何军事行动变得极其困难。
西方人一直把汉尼拔和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奇袭意大利当成军事史上的奇迹,并用无数文学和绘画加以歌颂,但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也才海拔4810米,拿破仑翻越的大圣伯纳德山口海拔更不过海拔2466米,汉尼拔翻越的小圣伯纳德山口海拔更低一点,不过2185米。九寨沟景区的最低处就有海拔1900米,从成都平原进入九寨沟所在阿坝州(即唐代的重镇松州,清代大小金川也在这一带)的公路翻越海拔超过5000米的山口,路途更远、海拔更高、气候更寒冷。
更恐怖的是,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只需面对山区部落的袭击,代价就是损失了大部分战象和接近三分之二的军队;而唐军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统一的高原国家,由于当时气候比现代湿润温暖,高原农牧业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高宗时候的吐蕃国家人口已经超过了400万,与这样的国家进行战争,难度可想而知。
王文佐一直认为,一个将军最不可或缺的才能不是勇气,也不是智谋,这些都可以用部下的才略弥补,而是判断力,尤其是对战争计划可行性的判断,这个是无法被旁人替代的。战争一旦开启,那就要投入无法计数的财富,亿万人的生命,偏偏开始一场战争很容易,但结束却很难。身为将领,对战争能否取胜的判断能力是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的。
“怎么了,三郎你觉得吐蕃人不好打?”见王文佐一直保持沉默,高侃便问道。
“不是好不好打的事情,说实话,高句丽和百济也不好打,但是可以打赢的,无非是代价多少的事情,而且打下来后,只要辽地平靖,河北山东就没有外患,百姓无转输之苦,通商贸易更是利在百代。而吐蕃人就不同了,首先其根本之地在苦寒之地,即便能取胜一两次,也无法将其根本铲除;其次,我方是仰攻,越走越高,着实不容易打!”
“三郎说的不错,但吐蕃人若是在青海站稳了,那陇右就不安,这个朝廷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是呀!”王文佐叹了口气:“那可否与其议和?让其往另一个方向发展呢?”
“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吐蕃人的东面和北面、南面都与我大唐接壤,但西面却是和身毒国接壤!为何不让其往身毒国扩张呢?”
“三郎你这个想法倒是挺有意思的!”高侃笑了起来:“不过吐蕃人若是向西掠土成功,岂不是更强了?那时他若再掉过头来,怎么办?”
“那倒也未必!”王文佐笑道:“吐蕃人的根本之地是在高原,无论是向哪个方向,新占据的土地都比原有的故土富庶。据我所知,吐蕃人每占据一块新土地,都会把立有军功的贵族分封在那儿,一来可以酬功,二来也可以加强对新领地的控制。但这样一来,占据新土地的贵族就会比留在故土的老人更富裕、拥有更多的人口,也就更加强大,你说时间一久,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