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进中原做天子?”金仁问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摇头苦笑起来:“三郎你说话还真是百无禁忌,高句丽可是塞外戎狄呀!”
“那又如何?”王文佐笑道:“一百多年前,本朝天子的祖宗不也在武川骑马牧羊?不要说本朝天子,宇文家与高家也是如此,只不过一个在武川,一个在怀朔,莫非六镇的戎狄和辽东的戎狄又有什么区别?燕国的慕容氏的龙兴之地也是辽东,人家可没整天缩在山顶上修山城呀!”
听了王文佐这番反驳,金仁问说不出话来。拜现代义务教育所赐,很多读者本能的用现代民族国家疆域来划分古代东亚各民族,认为突厥、铁勒、羌、匈奴等这些主要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疆域范围内的是“我们”的,而新罗、百济、倭这些建立在现代其他国家领土之上的是“他们”的,至于高句丽这种横跨中外国家的,就成了两国历史学家打嘴炮的重灾区。
但读者们却忘记了一個很简单的事实,在古代东亚是不存在现代这些民族国家的,拿现代民族国家那种标准来划分古代东亚世界无异于削足适履。比如吐蕃人依照现在历史课本,是我国历史疆域内的一个少数民族割据政权,而越南是平等邻国。但在唐朝人看来恰恰相反,因为吐蕃在唐代大部分时间都是敌国,最多也就是称藩,但越南中北部是大唐的交趾郡,是诸多郡县之一,与福建、江西没有任何区别。
对于古代的东亚人来说,中原的天子不仅仅是中原地区的皇帝,还是整个已知世界无可争辩的统治者,是王中之王,而那边边缘地带较小的统治者必须向其称臣、纳贡以换取天子的承认、封敕以及保护,而天子也有义务建立一个秩序,确保无论强者还是弱者都能生存下去。各国不是平等的主权国家,也不存在神圣不可侵犯的疆域,只有天命观下的秩序和冲突。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中原天子这一职位并不会被某个家族、某个民族所垄断,任何一个拥有足够武力、威望、智慧和野心的人都可以推翻上一个天子,登上宝座成为其继任者。这一点也得到了古代中国人的承认,即“天道无亲”,上天并无亲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天命不会永远眷顾一家一姓,所谓居于天位之人须得永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旦天命有变,那就会烽烟四起,求为一布衣而不可得。小邦周可以灭大邑商而成为天下共主;汉高祖刘邦以布衣提三尺剑四年取天下,拓跋、慕容们自然也可以脱掉羊皮袄子,换上锦衣,踩着白毡登基为天子了。
王文佐之所以瞧不起高句丽,并不是因为他们是蛮夷——这一点没什么,谁祖上都当过蛮夷,周部落定居岐山下种地之前不也在羌胡中间混过?那时候他们和放羊游耕的戎狄看不出任何区别,谁血统高贵还能高过姬姓?而是他世世代代专心当蛮夷。同样是辽东起家的邻居,慕容氏可是早早的就招募汉族流民,种地修水利,爆人口,有机会就打进中原当皇帝了去了;高句丽人从西汉算起,建国有近八百年的历史,却打下汉代郡县的治所不住,人口主要聚居区在辽南山区,而把土地最肥沃、农业基础最好的辽河平原空在那儿不开发,把宝贵的人力物力花在修山城上。其结果自然是甲叠的越厚,挨打越惨,挨过了隋炀帝,挨不过唐高宗,最终被人连根拔起。
“那三郎若是你为高句丽王,当如何治国?”金仁问笑道。
“不误农时,兴修水利,建城郭,奖励农桑,奖励户口增加这些自然不必说了,最要紧的是派出探险队,探查水路,远通商贾,使得财库充盈!”
“探查水路,通商贾?”金仁问露出了疑色,古代世界基本都是农业社会,农业生产的发达与否决定了整个国家的存亡兴衰。古代中国搞了几千年的农业生产,早就已经有了十分成熟的经验,简单的来说就是统治阶级春秋农忙季节别瞎折腾,让农民有足够的时间搞好农业生产,农闲时间组织农民搞大规模水利以及其他工程建设,通过奖励优秀的农业生产者来推广新技术,通过增加户口来增加税赋劳役收入。王文佐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古代中国的大路货,只要是个州县长官就知道了,但后面说的那些就比较少见了,农为本,商为末,这是当时的共识。像王文佐这样强调商业的确实很少见。
“对!”王文佐笑道:“辽地虽然土地广袤,但气候苦寒,人口多胡少汉,就算再怎么兴农,也比不过中原之地。所以光凭农业肯定是不成的。而且多沼泽密林,交通不便,但这里也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有数条大河,蜿蜒曲折,绵延数千里,与大海相通,往北有无穷之地。其地多皮毛、琥珀、松香、蜂蜡等宝物,多戎狄,皆淳朴悍勇敢战。若以打造船舶,重金赏士,令其探清航路,沿途设置商站,定期通航,以中原之瓷器药物锦缎与戎狄易当地珍物,互通有无,我居其间,必坐致巨富,国不加赋而府库充盈,以此招募戎狄为军,何患国家不安康!”
金仁问听了王文佐这番话,沉吟了许久,最后叹道:“家父半生心血,不过灭百济,兴新罗一事。国人皆以为旷古未有之英主,与三郎你这番谋划比起来,不过是儿戏罢了!”
“呵呵!”王文佐笑道:“仁寿兄高看小弟了,令尊是把事情做成了,我这些却只不过是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