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天下人都觉得两都才是天上人,离京便如谪凡,进京便如登仙。偏偏你却反过来了,这是何道理?”
“世人便如那驽马一般,两京便如那御马监,里面每日里马槽里都堆满了豆子大麦,又有专门人侍候,吃得好喝的好,每日里最多不过驮着宫里贵人跑个半里路,剩下的时间便是吃喝。俗话说驽马贪栈豆,世人自然觉得两京好。而明公乃是骐骏,每日里想的是奔突驰骋,建功立业,若是整日呆在长安高官厚禄,鞠躬作揖,只怕有髀里肉生之叹了!”
“是呀!”王文佐知道曹文宗说的“髀里肉生”乃是把自己比作先主刘备,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我确实不想回长安,当初刘先主感叹‘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我虽不敢与他相比,但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志向却是一般,希望此番灭高句丽后,天子还容我在海东多呆几年,必将大海所及之地尽为我大唐之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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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金城,金庾信府。
“兄长就在上面书房!”金钦纯(金庾信之弟)指了指楼梯:“他单独等你,请!”
金仁问向金钦纯点了点头,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他一边爬上楼梯,一边告诉自己:金庾信是自己的舅舅,他要见自己也许只是随便扯扯家常,就好像其他亲戚一样。
一进书房,金庾信脚下的那条老狗便警惕的支起了上半身,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金仁问向后退了半步,右手小心的伸向腰间。
“趴下,趴下!你忘记了吗?他是小仁寿!你以前还陪他玩过!”金庾信咕哝着拍了拍老狗的头,他坐在床边的书桌旁,正翻看着信笺:“给我到一杯酒,给你自己也倒一杯!”
老狗疑惑的看了看这位不速之客,最终还是重新趴了下去,金仁问走到靠墙的壁柜旁,拿起两只杯子,给金庾信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回到书桌旁,放下酒杯。
“坐下,喝吧!”金庾信一边继续看信,一边说:“稍微等莪一会,我就快看完信了!”
金仁问坐下,啜了一口酒,酒液只是打湿了嘴唇,金庾信看了一眼:“这么小心?这一点倒是很像你爹,当初在花郎队,这种谨慎救了他两次命!”
“你是说有人在他的酒杯里下毒?”
“不,只有一次是下毒,还有一次是在他的马鞍上做手脚!”金庾信笑道:“这些你都不知道?”
“嗯,父亲从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情!”金仁问老老实实的答道。
“这倒也是!有些东西就应该烂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肚子里,然后跟着我们一起死掉!这样年轻人才有光明的未来!”金庾信放下信笺,将杯中酒喝完:“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金仁问脸色微红,他的城府、修养、气度在这个老人面前全部失效了,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将空酒杯倒过来给金庾信看:“庾信公,我喝完了!”
“叫我舅舅!”金庾信没好气的呵斥道:“你的母亲可是我的亲妹妹!”
“舅舅!”金仁问有些困窘的答道,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几乎把这层关系给忘记了,不光是他,新罗所有的金仁问支持者也都忘记了,每个人都知道金庾信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新罗大王。
“很好,我估计你都快忘记了这门亲戚了!”金庾信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吗?当初春秋兄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曾经询问过我,说你和法敏都是我的外甥,我肯定不会偏心,最后我选择了你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兄长仁孝明睿,又是长兄,自然应该选他!”
“不,不是因为这个!”金庾信摇了摇头:“如果论才具功绩,你可能还比法敏强些,至于长幼,令尊能够继位,靠的也不是长幼,若是没有本事保住这王位,年长些又有何用?我选他其实就是因为一个原因,仁寿你在大唐呆的时间太长了,我不知道你是新罗的金仁问,还是大唐的仁寿大将军!而法敏他一直呆在新罗,我和令尊都能确定他是个新罗人!”
金仁问没有说话,他无法确定金庾信这番话是真心话还是一个陷阱,或者兼而有之,在大多数时候真话比假话更容易骗人。金庾信似乎并不在意金仁问的沉默,径直说了下去:
“当初令尊决定倒向唐朝,效法唐朝官制文治的时候,有很多人反对。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还有一部分是我和令尊的政敌,但也确实有些人是出于公心,比如有人说以唐国之强,文化之兴盛,如果我们事事效法唐人,又向唐国称臣,我们这代人还好,到了下一代,再下一代,只怕新罗人就不会以为自己是新罗人,而把自己当成唐人了。到了那个时候,唐人甚至都不用派一兵一卒来攻打,我们的子孙就会请求内附,以成为唐国的官吏为荣,把长安而不是金城当成自己的故乡。就算我们能现在借唐人之力消灭百济和高句丽,那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当时我和令尊把说这些话的人杀了,但这些话我们却始终没有忘记,记在心里!”
这一次,金仁问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您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了兄长?”
“不错,你和法敏都是我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