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唐人使节果然早有图谋,幸好殿下早已有了防备!”中臣镰足心中一惊,笑道:“自然是中大兄皇子!”
“且慢,你说的是中大兄皇子?这么说来他还尚未登基?”王文佐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这怎么可以?发书之人乃是吾国之天子,受书之人自然也只能是贵国之国主,岂能交由一介皇子的?”
“使臣有所不知,先王去世前,就已经将朝政一概委托于中大兄皇子了,这国书自然也是他收受!”
“中臣卿,委托政事是一回事,为一国之主又是一回事,岂能一概而谈?三国时刘先主于白帝城将国事悉数托付葛公,此后蜀汉政由葛氏,祭由后主。即便如此,魏吴两国之国书也是写给后主,而非葛公呀!”
“这个——”中臣镰足顿时哑然,他熟读中国史书,当然知道王文佐举的例子乃是出自《三国志后主传》,蜀汉后主刘禅就曾经对诸葛亮说“政由葛氏、祭则寡人”,即将政务军事悉数交给诸葛亮,自己只承担祭祀天地社稷祖宗神灵的工作(古代中国皇帝实际上身兼首席祭祀、统帅、政府首脑多职于一身),而即便如此,当时蜀国的君主依然是刘禅而非诸葛亮。因此即便中大兄皇子早在齐明天皇时就已经实际掌握朝政,但只要他一日不登基为王,他一日就不能代表倭国接受唐国天子的国书,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祭祀倭国最高神灵天照大神的首席祭祀琦玉皇女要比中大兄皇子更有资格接受国书,毕竟在古代世界,君主的第一职责就是祭祀天地神灵,获得天地神灵的认可。(秦玉玺上就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怎么了?中臣卿有什么为难之处吗?”王文佐问道。
到了此时,中臣镰足心知自己已经中了对方的圈套,但却也毫无办法,毕竟只要中大兄皇子一日不登基为王,就一日没法接受唐国天子的国书,否则唐国使臣立刻就可以拿这个来名正言顺的兴师问罪。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据我所知,贵国秦王为太子监国时,也曾经代天子受理他国国书,如今吾国中多事,宝座无人,贵国身为礼仪之邦,为何不能依照先例而行呢?”
王文佐闻言一愣,对方说的秦王显然是指李世民,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后才被立为太子,有监国之权,距离登基为帝好像还真有几個月?这段时间里李世民就是实际上的皇帝,接受国书这种事情倒也不奇怪。中臣镰足举的这个例子倒是促狭的很,王文佐总不能说本朝太宗皇帝当太子的时候僭越本分,胡作非为吧!
王文佐被问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崔弘度却忍不住了,大声道:“你这倭夷,好生无礼。太宗文皇帝持弓矢定天下,有盖世之功,亿兆蒙德,仰之如天,岂是一倭酋之子可以比拟的?”
中臣镰足不慌不忙的告了声罪,笑道:“贵国之太宗皇帝之功绩,自然是四海皆知,在下虽在异国也有所耳闻。但吾国之中大兄皇子内锄奸臣,外攘蛮夷、立国法、定品级,吾国之人亦无不敬仰如天,虽不敢与贵国太宗相比,但亦是小国数百年来未有之英主!”
“这厮好生难缠,果然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就没一个好相与的!”王文佐心中暗想,中臣镰足方才那番话表面上听起来没啥毛病,但其实皮里阳秋,比如他说太宗皇帝的功绩四海皆知,他在异国也有所耳闻,这可以解释为李世民文治武功远迈前朝,他在倭国也听说过;但也可以解释为贵国先帝弑兄杀弟,逼父夺位的那点丑事,我都知道了,你也别在这里吹牛逼了。王文佐若想把当初中大兄皇子杀有间皇子的事情拿出来说事,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弘度!”王文佐抬了抬手,制止住还愤愤不平的崔弘度,笑道:“贵国中大兄皇子的诸般功绩,在下所知不多,倒也不知道中臣卿所言真假,姑且权当是真吧!不过他妄动干戈,启衅于大国,致使师徒丧于海外,子弟肝脑涂地、舟楫荡尽,百姓怨尤、府库空虚,这些总该是事实吧?鄙国太宗文皇帝可曾有这等事?非是在下妄言,中臣卿以中大兄皇子与我太宗文皇帝相比,只怕有些不妥!”
面对王文佐这番诘问,中臣镰足顿时哑然,凭心而论,中大兄皇子当得起他这番的评价,否则王文佐也不会将其视为心腹大患,处心积虑要将其除掉。但问题是历史从来是以成败论英雄的,不管中大兄皇子的大陆政策有多大的合理性,也不管他的筹划布局多么出色,白江口一战的惨败就是铁一般的事实,此时对他最好的评价也就是自不量力,毕竟他还来不及完成后来的律令制国家改革,功绩自然也没法算在他头上。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假如李世民在泾川惨败给薛举时死于乱军之中,或者玄武门之变时李元吉不是用弓弦勒脖子,而是用匕首捅,历史对李世民的评价自然大有不同。
“中臣卿!”王文佐咳嗽了一声:“在下斗胆问一句,贵国之先主已经去世有些时日了吧?为何至今还王位空虚呢?”
王文佐的提问仿佛落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一池的涟漪,中臣镰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使有所不知,鄙国与贵国不同,先王去世之后,继位之人须得众人推举,不是先王一纸诏书便可私相授予的!”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中大兄皇子只是继承者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