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王文佐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递上。刘仁愿伸手接过一看:“房契?还是长安城里的,你哪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王文佐笑道:“房子不大,但也够一家人住了。刘公您此番回去,长安城里若是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有些不方便,还请收下!”
“这怎么可以!”刘仁愿当然知道这份礼物的分量,赶忙推辞:“长安城里的宅子可不便宜,靠你的那点俸禄恐怕要二三十年吧?这么重的礼物我怎么收?”
“这份礼是不薄,可也及不上刘公待我大恩呀!”王文佐笑道:“再说我这次来百济,鬼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回京师,我又没有家眷,那宅子也只能空着,刘公你拿去住至少还能替我整治整治,免得长时间没人住失火烧了!”
“这宅子是你朋友送你的,你却转手送给我,你那朋友恐怕不会高兴吧?”
“这宅邸他既然送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都由我愿意,他又有什么不高兴的!”王文佐硬把房契塞进刘仁愿手中:“刘公,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收下便是,就算自己不住,有贴心的后辈去长安游学时也可以住嘛!”
王文佐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刘仁愿的心事,以他此时的年纪,又遇上谶语这事,这辈子就基本到头了,心中唯一在意的就是儿孙辈了。当时唐帝国已经开始由武功向文治发展,即便是尚武之风极盛的关陇士族,也开始出现大批折节读书,希求出仕的年轻人,而当时的科举制度还没有后世健全,通过游学获得贵人们的青睐,然后举荐入仕是诸多年轻士子渴望的出路,因此长安汇集了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这些士子们中绝大部分都不得不到处租赁房屋,有的甚至寄居在寺庙中。如果刘仁愿能够在长安城内有一栋自家的宅院,等于是一套优质学区房,那刘家的后辈子孙无疑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只凭这一点,刘仁愿就舍不得断然拒绝王文佐的馈赠。
“既然如此,老朽就不和三郎你客气了!”刘仁愿有些感慨的将房契收好,苦笑道:“这可承了三郎你好大一個人情,老朽这辈子是还不了了,只能盼望后辈儿孙用功些,好还三郎你的人情!”
“刘公何出此言,若无刘公,我也无法执掌熊津都督府嘛!”
“这是天子慧眼识英才!”刘仁愿笑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托付给三郎,还请三郎应允!”
“何事?”
“是这么回事,你还记得当初平定扶余丰璋之乱后,我曾经想要立一座记功碑,将我等之功绩勒石为记,永垂后世。可惜我一直拖拖拉拉的,到现在还就建了个塔基,石碑还没有动工,朝廷召我回去,只有托付三郎了!”
“这个好说!”王文佐闻言笑道:“刘公请放心,我一定把这座石碑建的漂漂亮亮,让后世永不忘刘公的功绩!”
见王文佐答应的如此痛快,刘仁愿心头大畅:“现在想来,朝廷此番以你代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我总是要回去的,总比到时派一个不晓得边事的人来替我要强。百济眼下的形势看起来虽然平靖,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有你替我,我回去也安心!”说到这里,刘仁愿眼角已经微微湿润。
王文佐见状,也猜出了几分刘仁愿的心思,历史上刘仁愿所建立的那座记功碑历经千余年时光的洗刷幸运的保留了下来,这座石碑位于今天朝鲜忠原南道扶馀县,成为了印证唐军将士在朝鲜半岛辉煌武功的铁证。但他所建立的功业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仅仅在公元670年,新罗人就从唐人手中夺取了百济故地,很可能当时刘仁愿还在人世,亲眼目睹着自己毕生最大的成就就如此化为泡影,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
若想真正了解新罗人的胜利,就必须把目光投向一个更广袤的范围。公元668年9月,唐军攻陷平壤,高句丽作为一个国家不复存在,这也宣布了唐——新罗联盟的告一段落。唐军在胜利之后,将高句丽贵族和数十万百姓强自迁入内地,分散安置。而这立刻激起了激烈的反抗,而新罗人则一面夺取百济故地,一面派兵支持高句丽余党的反抗,企图将唐军从朝鲜半岛排挤出去。而与此同时,西北的吐蕃入残羁縻十八州,率于阗取龟兹拔换城,于是安西四镇并废,唐不得不在朝鲜半岛采取守势,而不久之后的大非川之败更是打破了大唐帝国不可战胜的神话,这也为后来唐与新罗的多年博弈奠定了基础——经过多年的冲突后,双方以大同江为疆界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唐得以保留辽东和朝鲜半岛北部,而新罗占据朝鲜半岛的大部分地区。
王文佐当然不可能知道历史上发生的一切细节,但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如果唐军总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外来的征服者,那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就只可能是新罗人。唐人可以把百济和高句丽的王族、贵族、勇士、官吏、工匠、城市近郊的农民们迁徙走,但不可能把居住在边远山村的农民、猎户、牧民们迁走,更不要说迁徙之后会出现大片的真空地带,而靺鞨人、契丹人自然会填补这些空隙,成为新的居民,这些外来者比原先的高句丽人更加野蛮、彪悍、怀有敌意。而新罗人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们的领土三面都是大海,只有一个方向和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