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事后沈法僧无比钦佩那位宁可去抓号角、不愿拔刀的倭人的勇气。他本已把它举到唇边,但顾慈航抢先一步掷出短刀将号角击飞。沈法僧的对手跳起身,顺手抓起燃烧的木头就朝他脸捅来。他本能闪躲,只觉热气扑面而至,同时眼角余光见到一旁的酣睡者也开始了行动,心知必须速战速决。火棍再次扫来,他矮身跳前,双手握紧横刀突刺。千锤百炼的钢刃穿透皮革、毛皮和血肉,但倭人在倒下之前,仍奋力争夺,企图扭下刺入自己身体的横刀。那边的熟睡者已在毛皮下坐起身,但却被一支长矛贯穿胸口。
火焰燃烧无声,舔舐着生命。沈法僧早已不是沙场上的菜鸟,但像这样轻松的收割生命还是第一次,刀剑刺穿皮革、麻布包裹的肌肉,内脏,割断喉咙,大多数垂死者只来得及发出短促、低沉的惨叫,便坠入死神的深渊。越来越多的人从睡梦中惊醒,但黑夜蒙住了他们的眼睛,无法辨认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惊惶就好像瘟疫,在整个营地迅速传播开来,每个人都拔出刀剑,对身边的每個人都怒目而视,稍有动静便互相劈砍,血流成河。
“差不多了,可以撤了!”顾慈航砍翻了自己的对手,靠到了沈法僧的背脊:“天色不早了,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沈法僧看了看四周,敌人的营地已经是一片混乱,四处都是喊杀声,而与自己同来的只有五十人,显然这些喊杀声中绝大部分都是倭人在自相残杀,他点了点头,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塞入嘴里用力吹了三下,尖利的哨音响彻天空,然后他便和顾慈航背靠着背,小心翼翼的向己方营地方向退去。
次日天明,唐军大帐。
“干得好,以五十敢死之士出击,袭扰敌营一夜,有三十五人生还,实乃旷古未有之大功!”王文佐满脸喜色:“我一定会为尔等录功,请刘使君上奏天子,令尔等之名永垂青史,为后人赞颂!”
“多谢参军抬爱!”沈法僧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也难怪他会如此,原先他们以为这五十人能回来一半人就不错了,却不想能回来三十五人,而且倭人营地那边一直喧闹到了天明,天亮后立刻弃营而去,显然昨天晚上的那场自相残杀中肯定损失不少。
“黑齿校尉,昨天晚上的事情沈校尉已经和我说了!你是首功!”王文佐目光转到了黑齿常之身上:“依照大唐军法,敌军营地遗弃缴获之物,有三分之一是你的!”
“末将不敢当!”黑齿常之有些错愕,他没想到沈法僧竟然这么痛快的将首功给了自己:“只是昨晚之事,乃是众人一同奋战而得,在下不敢一人独占!”
“黑齿校尉,你不必谦让。沈校尉说的很清楚了,是你最先斩杀敌人夜哨,之后也是你谏言模仿百济人夜袭,以离间贼人,首功不是你又是何人?”
“末将家中还有些资财,还请将缴获之物分赏昨晚战死之人的家眷!”
“好,好!”王文佐笑道:“黑齿校尉你行事有古人之风,我又怎么会不成人之美呢?好,就依照你所说的,将你应当分到的缴获分给战死之人的家眷。不过你此番作为,我也会令人著于纸上,彰显你的美行于全军!”
“多谢参军!”黑齿常之心中大喜,他身为降人,身处嫌疑之地,做事谨慎小心,唯恐做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引来祸事。而王文佐这么做无异是用替他在军中行义事,施恩建德,如此一来,他在唐军这种才有立足之地,自然是感激万分。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好事,何必谢我!”王文佐笑道。
“若无参军提携,常之岂有今日!”黑齿常之低声道。
“以你之才具,如锥处囊中,有我无我都能脱颖而出!待到将余贼荡平,驱逐倭贼之后,天子自会降诏论功行赏,让百济与大唐州郡一般,一个清平世界!”
唐军夜袭的胜利就好像一粒火星坠落在干草之上,猜疑之火迅速燃烧起来。当天晚上,被袭击的唯有倭人的营地,百济人的营地却安然无恙,而且据经历过那次夜袭的倭人士兵回忆,袭击者的呼喊叫嚣都是用的百济语。诚然,这种简陋的离间策略对智者用处不大,但世上永远是智者少,庸碌者多,倭人也不例外。安培比罗夫当然不信,可是他管不了手下的军官兵卒怎么想,更何况其中还有些别有用心之人。
“国相,以末将所见,应当先把我方士卒与倭人分隔开来,尽可能避免两边接触,以免引发冲突!否则这个时候就是火上浇油了!”沙吒相如道。
“不错!”扶余忠胜满意的点了点头:“确实应当如此,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末将遵令!”沙吒相如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向上首的扶余忠胜拱了拱手,便退出门外了。他发布了调动各军的命令之后回到住处,挥笔疾书,然后招来心腹:“你将这封书信送到老地方,千万小心,莫要让人发现了!”
“家主放心,小人理会的!”
“那快去吧!”
“是!”
送走了手下,屋中只剩下沙吒相如一人,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自得之色。他已经得到了黑齿常之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中讲述了王文佐对他的厚待,并用很大的篇幅描述了霹雳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