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好友的称赞,定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旋即他偏过头去,望向大海。离别时父亲的严厉样子又浮现在眼前:“踏上甲板的那一刻就要忘掉自己是谁,来自何处!智者无论什么境遇都能够随遇而安,不忘自己追求的本心。”我已经不再是来自大和国藤原的中臣家人,那我现在是谁呢?我的本心又是什么呢?他用拇指轻轻的抚摸手中光滑的念珠,陷入了沉思之中……
定惠并不知道自己在甲板上站了多久,唐人的军官叫醒他时,海船已经停泊在一个海湾中,他在水手的帮助下,沿着绳梯下到一条摆渡船上,然后划向岸边。随着船身的起伏,定惠的心却渐渐安定了下来,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本心是什么,但时间最终会给自己答案,其中的过程就当成神佛于自己的考验吧!
岸边栈桥。
跳板落在栈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待跳板完全稳定,背着行囊的士兵们就一个個踏上栈桥,由于坐了很长时间船的缘故,他们上岸时还迈着一种奇怪的步伐——两腿岔开,躬着背,走起路来左右摇晃,就仿佛还在船上一样!
“怎么都是些少年和半老头,就没几个青壮!”顾慈航抱怨道。
“不要说话!”王文佐头也不回,低声道:“这里人多,小心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慈航不满的嘟囔了两声,还是闭住了嘴,王文佐叹了口气,顾慈航的眼力很敏锐,至少头几条船上下来的士兵情况很不妙,有不少还是身材单薄的少年,从稚嫩的面容看也就十六七岁,还有些虽然黑布裹头,但依然可以看到花白的头发,只有两三成是青壮年男子。看到这一切,王文佐不仅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接下来的船上都是这样吧?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被送上岸,王文佐身后传来的嘟囔声也越来越大,他已经顾不得去制止顾慈航的抱怨了,因为他有更大的麻烦要应付——码头周围有越来越多的新罗人聚拢成团,对这些不速之客指指点点,即使距离很远,王文佐也能猜得到他们聊天的内容。
“朝廷这是昏头了吗?”王文佐咬紧牙关,腹诽道:“宁可少派些人来,也不能派一群半大孩子和老头来呀!上不得阵也还罢了,新罗人看了会怎么想?他们肯定会觉得大唐已经山穷水尽了,否则怎么会把这样一群人派来。这么一来,就算是再忠诚的盟友也会生出异心来的呀?”
不远处新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王文佐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在放肆的大笑,这让他愈发心烦意乱:好吧,他承认看到一群连裹头都要别人帮忙的半大孩子和半老头子去打仗是很可笑,但如果这些弱鸡是自己这边的,那就一点也不好笑了,他突然转过身。
“顾七!”
“末将在!”
“你去把那些看热闹的家伙赶走!”王文佐的声音冰冷:“这里是军机重地,不是酒肆鱼栏!”
顾慈航微微一愣,旋即兴奋了起来:“末将遵令!”
听到背后传来的吵闹厮打声,王文佐懒得回头,他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过他无所谓,他已经替别人擦了太多屁股了,总该轮到自己让别人替自己擦一次屁股了吧!
“您便是王参军吧?”
说话声将王文佐从烦躁中拉扯了出来,他看到一个唐军校尉从跳板上下来,点了点头:“不错,真是在下,你是?”
那校尉确认了王文佐的身份,赶忙叉手行礼:“在下薛黄裳,受命送二位倭国通译上岸!”
“倭国通译?”王文佐目光越过那唐军校尉,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个是身着褚衣僧袍的和尚、还有一个头戴展脚幞头,青色圆领短袍,腰挂障身短刀,一副文官打扮。这两人看到王文佐,赶忙躬身(合十)行礼,齐声道:“贫僧定惠(在下伊吉连博德)参见王参军!”
“二位免礼!”王文佐虽然心情烦闷,但也不至于向两个初次见面的倭国通译发火,便向薛黄裳问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此次统领援兵的主将是何人?他在哪里?”
“此番统军的主将是右威卫将军孙仁师!”薛黄裳答道:“由于途中遭遇倭船的缘故,孙将军所在的船只受损,所以停在一处小岛修理,舟师大队还要晚来一两天,先到的是前队!”
“什么,你们途中遭遇了倭人船队?”王文佐大吃一惊。
“不错!”薛黄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据俘获的倭人说,他们属于倭人的中军,共有近两万人,也是倭人的最后一支派往百济的大军,与百济人汇合后,就要合兵一处,进攻泗沘城了!”
“还有这等事?”王文佐神色大变,据他先前从熊津城外那次伏击战中的倭人俘虏口中获得情报:前往百济支援叛军的倭军只占倭国派往半岛全部兵力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倭军是从海上进攻新罗国南部,即“任那四郡”,这也是倭人整个战略计划的首要目标。如果薛黄裳所说的属实,那就说明倭人已经将其首要目标修改为协助百济人击败唐军复国。
“那船上一共有多少兵士?”
“共有八千人!”
“八千?”王文佐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怎么都是些老弱?各军府的青壮呢?”
“回禀王参军!”薛黄裳叹了口气:“邻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