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①
第二日晨起,雨已停了,却是个好天气。有雨水凝在花木上,被阳光一照,闪着细碎的光,好似一夜间,天地便焕了新气象。
宁荣二府后面一处规整的小院子,正是贾代儒一家的住处。
贾代儒少时苦读,后来接管家学,劳心劳力,整条宁荣街上多数人都是由他启蒙。他一生也算清贫,又中年丧子,且教授学生也是个操心的差事,看着便比旁人沧桑一些。
昨日回来,他便叫了贾瑞来细问。
贾瑞知道祖父一辈子耿介,竟是不敢再说。
贾代儒无法,便叫他在外面跪着,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了才能起来。
贾瑞父母早早的去了,他又没有个兄弟姐妹的自小便跟着祖父母生活。
都说“隔代亲”,虽平日贾代儒看着严厉些,却也是个溺爱孙子的。除了在读书上盯得紧些,旁的在没有不顺心的,只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便再受不住。
贾瑞是真的害怕,便将所有事情,倾数说给祖父听。贾代儒再想不到,平日看着还算乖顺的孙子,竟真能做出那些烂污的事来!
好险没将他再气的背过气去!
好在昨日的大夫便在他家照应的,才没叫出了事!
既已问清楚了,没冤了他,贾代儒也没有脸面再要求什么。打听得众人今日还是一样在宁国府商议,便叫人扶了他过去。
他到底年纪在那,又才生了气,更是走都走不利索,几乎是叫人架着过去的。
众人果然是在宁府的。
过了一晚,事情再没有不清楚的。众人家中都有子孙后辈的,哪里还能能坐得住!这不,早早的便过来宁府说话。
今时今日,家学自是再不能叫贾代儒管着了。只是昨日贾代儒那个样子,谁也不敢就同他说,事情这不就僵在这里了。
实在无法,众人便推贾珍,同贾赦贾政几人,他们又是族长家主,又是每年往学中投银子的财主,当是首当其冲。
正说时,便听外面来报,“太爷来了。”
众人一惊,忙忙的迎出来。见他颤颤巍巍的,又紧着叫人过去好生抬进来。
虽已有了决议,却谁也不敢当面同他说,生怕再出了事。一时堂上静悄悄地,只听得贾代儒“呼哧呼哧”的喘息。
好一会子,贾代儒才缓过来,看着垂着头的众人,也不啰嗦,便直接道:“贾瑞的事情我已尽知了,珍儿说的不错,贾瑞被我惯的太过,已是不中用了。我也无颜再说什么,族中后辈子侄读书不可疏忽,便依着珍儿昨日所言,另选了好的来罢!”
说着,脊背都佝偻了下去。
这可真是……
众人心中也发酸,想他一辈子谨慎老实,在族中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只因子孙不肖,老了老了,还要受这样的罪!
在座的几乎皆是由他启蒙,心中都敬他一生端正,也感激他殷殷教导。一时间,这堂上有一个算一个的,竟是跪了一片。
贾代儒也是老泪纵横,嘴唇抖索半天,方找到声音,叫了众人起来,颤着声道:“论理,是我家不谨慎,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本不该再说什么,可我又着实不放心。你们若还认我,便听我一句罢。”
众人忙道:“太爷直言便是,我等听训。”
贾代儒摇头,“什么训不训的,只我有句话,”他示意身边的小厮将怀中一个玄青色的荷包放在堂前的桌上,
“贾瑞他爹娘走得早,他还那么点儿大的时候便是跟着我,我们老两口也算是不错眼的看着他长这么大。虽也溺爱,却也教他读书明理,进德修业。他面上答应的好,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是成了这个样子!”
他面上涕泪交加,再说不下去,呜呜咽咽的哭一阵子,才接着道:“我生气,可是我也想,怎的好好的孩子竟成了这样!他日常除了家里便是学里,便是这般,都要学些浪荡本事。”
“我老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把他掰过来,只提醒你们。我想着,若没有人诱着他玩,他纵是天生的坏种,也不该学的这般。或许在我们这些长辈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孩子们也学了些下流的东西也说不定。”
这话一出,众人面上皆是一脸凝重。自己家的孩子自然如何都是好的,但贾代儒这话却叫人不得不深思。
见众人都听进去了,他点头,朝着贾珍道:“贾瑞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一同我分说清楚了,我之后便令他上门给各位道歉。再有,这是他借的银钱,”他拿起桌上的荷包,倒出几锭银子:“旁的他都花用了,这是我家中所有的了,剩下的,求诸位且容我们些时间,我在想办法便是。”
贾珍沉默地看着面前可怜的几锭银子,良久,才哑着嗓子道:“是我这个做族长的失职,没有看顾好族人,是我的错,太爷将这些收回去罢。”
他强硬地将银子推过去,“瑞大爷时常同我在一处作耍的,没有及时管束族人,是我的罪过,这银子我不该收。便是瑞大爷在旁人处借的,也该我来还才是。”
贾代儒却道:“这话不对,族中这么些人,怎么就他学了这些,难道他这样大的一个人了,还不知道些好歹!他既做了,就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