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迎春换上邢夫人送过来的衣裳,司棋便兴冲冲地将她按在妆台前,道是要好好给她装扮装扮,今日必要在府中“雪一雪前耻”。
迎春听她说的不伦不类,笑着问她:“你这是听得哪里的浑话?”
司棋跺脚,“姑娘认真些。今日必要他们那起子小人好好看看姑娘的风姿。”
迎春却不理她,只吩咐装扮的喜庆些便是,无需过于隆重。见她还不依,便叹道:“何苦做出这个样子来!不过是看老太太有兴致,拿我做由子,哄着老太太高兴罢了,也就你这个傻子当回事儿。”
“再说,咱们在府里什么处境,你难道不知,难道过了今儿,府里便要以我为尊了?”
司棋摇头,面上神色也黯淡了。
迎春接着道:“不过是娘儿们一处做耍,咱们府里这样的宴席还少了,不过三五日便有一场!你这样兴师动众的,倒叫人笑话我眼皮子浅。”
她看着房里伺候的,“你们也是一样的,以前如何,以后还是一样。”她叫来绣橘道:“你看着房里,若有那轻狂的,便同你琏二奶奶说了,再换好的来使唤。”
众人齐声应了,迎春才点头。又看着镜中的司棋:“一会子在匣子里取些钱来,咱们房里伺候的,一人一吊。”话音刚落,底下伺候的小丫头子们便齐声道谢,房中一下子欢快起来。
因是贾母邢夫人二人牵头办的小宴,便只在贾母内院摆了酒,搭了戏台子,也只请了东西两府的女眷和后面廊上亲近的太太奶奶们来赴宴。虽不隆重,却也极热闹的。
这样的场合,黛玉是不出来的。迎春给贾母和邢夫人磕过头,又回贾母,打点了些精致菜肴给她送过去,同她说了会子话,才被王熙凤拉着出来坐席。
席间,众人纷纷来给迎春敬酒,贾母不许她推辞,竟是连着喝了好几钟。虽是果酒,但喝得急了,竟也有些醉意,趁着别人不注意,迎春便悄悄躲出去醒酒。
才在外面转了转,便见从远处走来一人,细看原是秦可卿。
迎春想了一想,便站住脚,等她走近,便问道:“蓉儿媳妇怎的出来了。”
秦可卿笑着福礼:“四姑姑不见了二姑姑,命我来寻呢!”
迎春闻言便是一笑,“四妹妹小孩子心性,你随便唤个人来便是,怎的竟亲自来了。”
秦可卿取了醒酒石给她衔在口中,一边道:“是我想出来透透气。二姑姑知道的,我再不出来,婶娘便要把我灌倒了。”
迎春想着她同王熙凤一向交好,抿着嘴笑,“你们投缘,她可不使劲灌你。”
“叫二姑姑见笑了。只不敢坏了二姑姑的好日子。”
迎春点头,同她一起往回走,“你也过于小心了。倒是四妹妹难得这样喜欢一个人。”
她扭头看秦可卿,“我们姐妹里她最小,一向也没有适龄的玩伴,难得你们投缘,你若得闲,常过来看看她才是,也省的她念叨的我们头疼。”
秦可卿连忙应下,跟着迎春往回走,“四姑姑年纪虽小,却是个通透的,我也是极爱的。只是我们府里还有老爷太太,倒是不好叫婆母受累,我自己倒来消遣。”
迎春笑道:“老太太成日家说你是重孙媳妇第一人,你婶娘那样的人,倒是少见她推崇谁的,竟也同你好!我们往日还奇怪,你竟有三头六臂不成,能得全府上下的喜爱,今日一见才知你果真是个可人疼的。”
秦可卿连道自己是沾了辈分小的光,迎春却摇头,“你上面婆婆太婆婆几层的长辈,能做到这样真真是极难得的,只是也莫要太过劳神。”
她看着秦可卿的眼睛,正色道:“你们府里才几个主子,哪里有许多事情要忙,下面的人也该使唤起来才是。而且,四妹妹虽跟着老太太,细究也是你们府里正经主子,难道因着她小,你们便略过她不管吗?便是珍大哥哥也不能如此行事吧!”
迎春说完,也不管秦可卿什么反应,扶着司棋的手便去了席上,众人又是一番打趣不提。
吃过饭,众人便移到外面听戏。因都是自己人,贾母便言说不用拘着,命换了大圆桌,娘儿们亲香,围坐在一处看戏。
只说秦可卿,她心中原有病,听了迎春的话,心头便是一跳,只觉心慌得厉害。缓了半晌,才觉出自己竟是手脚冰冷,双腿发软,唯恐叫人看出什么,也不敢就这样回去,只好就近找了石凳坐着纾解。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迎春虽未点明,但只言片语已让可卿心惊。
她知道了!
秦可卿不由得吸气,果然是高门大户的女子,二姑娘今年不过才十岁罢,还是个孩子,平日看着也不显山露水的,她如今才算知道厉害!
这会子,秦可卿心反而定下来了。
她避了人来与自己说话,这恰恰也说明,此事知道的人极有限的,起码老太太她们并不知晓。只是,宁荣两府盘根错节,二姑娘既能知道,那不出几日,满府里便都知道了,到时候,自己恐怕只能一死了之了!
此时再琢磨迎春的话,秦可卿方醒悟!
是了,她能来点拨自己,显然前因后果她是清楚的。但她们从无交集,且她是姑娘,如今又有了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