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湖畔忽然涌现了一股朦朦胧胧的雾气,将莫焦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白雾翻滚了一会儿,便缓缓散去。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对于小孩而言,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苍老身影。
眼前的十五个老头正聚集在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里,屋内满是高高的书架和数不尽的书籍,他们衣着各异,或坐或站,神态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如出一辙的长到腰间的白色胡子和泛白的头发。
此刻,一群老头子聚在一块,正一个个揪着胡子捏着厚厚的书本,纠结万分地瞅着屋子中央努力捏着毛笔的三岁稚童。那小孩小手肉乎乎的,连笔都握不住,却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地等着老头子们轮流上阵给他上课。老头说一句他就点一下脑袋,含糊不清地糯糯道:“焦焦……叽道了。”
偶尔老头子们意见不一,便争执得面红耳赤,各种引经据典耍赖撒泼,非要争个高下,小孩就懵懵地唤道:“谷主要……上可了。”
一堆险些大打出手的老头便讪讪地安静下来,继续专心地给小孩上课。
莫焦焦屏息,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却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仿佛只要有一丝动静,眼前重现的回忆便会立刻消弥无踪一般。
他缓缓张开嘴巴,无声地轻唤:“谷主。长老。”
白雾中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依旧认真地上着课。
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哪怕所有事情都深深记在小孩的脑海里,也比不上再次亲眼见到他们来得珍贵。
莫焦焦小手攥得死紧,他控制不住地从男人腿上站了起来,控制不住地缓缓伸出手,一步一步往不远处最思念的亲人处走去。
步履踉跄而笨拙,如同幼年时小孩刚刚学会走路。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见到他们,他依旧学不会稳稳当当地走。
温热滚烫的泪水滚过脸颊,滴落到草地上。白雾中的老人们讲解的课程已接近尾声,一道道熟悉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莫焦焦忍不住小声地哽咽起来,喉中发出极为压抑的细微的呜咽。
他应该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的,他应该奔过去尝试把人抓住出声哀求的,但是他没有。
白雾中上着课的老人讲完最后一句话,却没有立刻消失,反而在那个三岁的小孩消失以后,纷纷转身面对着十岁的莫焦焦,揪着胡子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是极为温和带着疼爱的笑容。
“你要勇敢,没有人是永远孤独的。”总是偷偷替他写作业的槐树长老笑着说。
“焦焦要变厉害,然后回到我们的家乡去,要记着,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从小给他缝小衣服的狐狸长老朝他挥了挥手。
“焦焦,居然长这么大了啊,放心,很快就会变成大人了。”
“小焦焦以后要找个人陪你躲猫猫,松鼠长老先回老家去等你。”
……
“活下去,你是隐神谷的骄傲,隐神谷以你为荣。”谷主一如既往的慈祥和温和,缓缓上前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下一刻,十几道身影齐齐朝小孩身后的男人拱手,随即便彻底消散了。
莫焦焦呆呆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动弹。
头顶被覆上了一只微凉的大掌,莫焦焦迟缓地眨了眨眼,终于转头扎进了男人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从来没哭得这样凄惨过,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将过往所有委屈、绝望和痛苦统统哭出来一般。
独孤九紧紧抱着小孩,双眸低垂,声线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哄道:“椒椒乖,不哭。”
他知道此刻的莫焦焦不需要任何开导,因为他的椒椒比谁都通透,比谁都聪明。
冰雪消融,指日可待。
***
第二日,崇容剑尊于天涯海阁南面的冉月湖畔,埋下了一颗樱桃椒种子,并耗费了三天三夜,绘制了世间第二个大荒法阵,其上又加诸九九八十一重防御剑阵。
法阵完成之时,男人抬手截住身后飞来的纸鹤,打开后,一道陌生的爽朗女声传了出来。
“崇容,拭剑大会即将开启,你怎的迟迟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