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阁学士们的办公地点在东阁,坐落在太和殿东边,这座东阁最早是在睿朝时修建的,修成时只是一间五层的小阁楼,供皇帝会见外宾使用。
自景朝设立太清阁后,东阁便改为了太清阁办公的地方,历经几次修葺,也早不是最初那一间阁楼的规模,而是由阁楼下的裙楼围成一间院落的模样了。
春闱后,整个东阁都成了批阅春闱试卷的地方。由于皇帝每天都有大量的时间驻留在此,内廷和禁军也调派了不少人手过来。不仅每日的御膳要送过来,连请平安脉的周太医也换了每天打卡上班的地方,可以说就差在东阁给皇帝布置一间临时的寝殿了。
叶倾怀除了抽查各科考卷,其他时间大多都歇在明书一科的阅卷处。
“这篇经史论观点可取,但是论述太散,分数要再斟酌下。”
“此文归根到底不过是论述了开张圣听的好处,却未论及如何落到实处。辞藻浮华,然有哗众取宠之嫌,再斟酌下。”
“呵,这篇策论虽然言辞狂悖,所言却是民生之实,引经据典也可称贴切,倒不至于这样低的分数,也再斟酌下吧。”
陆宴尘在阅卷上可谓苛刻,差不多每两三份卷子便会有一份被他打回要求重阅。
叶倾怀在他这里听到的最多的字眼便是“再斟酌下”。
她倒也不打插手陆宴尘的工作,只是在一旁的书案边静静地坐着,有时候挑拣些考卷来看,有时候只是在一旁看自己的书。
虽然她鲜少开口,但只要她坐在一旁,那些不服陆宴尘当主审的人便不敢当着她的面对陆宴尘发难。
毕竟皇帝都给他撑腰到了这个份上,谁还会不长眼地上去碰钉子。
陆宴尘虽不曾与叶倾怀直言,却又如何不明白她此举的意思?
而且,不得不说,叶倾怀的存在确实让他的工作顺利了许多。
两人便这么心照不宣着沉默地相处了一天,直到月上柳梢,太清阁中的阅卷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明亮的烛光中,叶倾怀也还端正地坐在一旁的书案边翻看着书册,李保全则安静地侍候在一旁。
陆宴尘阅完一份卷子,侧过头看了看叶倾怀,但见她神色专注,一如从前在文轩殿中读书的模样。
他晃了晃神,然后搁下笔,起身走到叶倾怀案前,行了一礼道:“陛下,夜已深了,还请珍重龙体。”
李保全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几分感激之情。
陆宴尘把他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叶倾怀闻言,从书册中抬起了头,看到陆宴尘,她和善地笑了笑,问道:“先生阅得如何了?”
“约莫还要一个时辰能阅完今日的份。”
叶倾怀点点头,忖道:“今日批阅中,可有看到什么亮眼的文辞?”
陆宴尘似乎想了想,道:“确有几篇。”
“哦?朕来看看。”叶倾怀立即来了精神,起身快步走到了堆着考卷的长案边。
陆宴尘跟着她走到案边,犹豫了下,道:“陛下,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不如臣今夜将这些答卷整理出来,待明日陛下过来,臣再拿给陛下看。”
“朕还不困呢。你要是不让朕把这些文章看了,朕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回去了也睡不踏实。”叶倾怀与他说话时偶尔还是会露出几分孩子气。
陆宴尘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多劝,然后在卷册中翻找起来。
不多时,他便把三份答卷摆在了叶倾怀面前。
“这几份答卷里面的策论,臣以为陛下或可一览。”
陆宴尘说完,便立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叶倾怀看完答卷上的文章。
这次的策论题目是《睿朝兴亡论》,陆宴尘挑出来的这三篇策论观点不一,但论述都十分精彩,且文采斐然。
叶倾怀看得十分认真,读到精彩处,她不禁微微颔首。
“确实写得不错。”叶倾怀读完两篇,感慨道。
陆宴尘仍然垂首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叶倾怀拿起第三份读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渐渐蹙起了眉头,面上也浮现出了怒意。
全文读完,她突然拿着这份答卷,神色凛然地念道:“灭楚者,楚也,非睿也。诛睿者,睿也,非天下也。倘使楚君与民更始,则足以拒睿;使睿君复爱天下万民,则何至七世而亡?睿君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读完这最后一段,叶倾怀似怒似笑道:“呵,这是何人所作啊?我大景,是不是也要后人而复哀后人了?”
她的声音带着三分愠怒,整个殿堂里都能听得到。
一时间,尚在阅卷的十几名官员和殿上值守的太监都跪了下来。
陆宴尘也跪了下来,道:“陛下息怒。臣以为,陛下向来以史为鉴,断不会重蹈覆辙。此文用意也非赌咒,而在乎警醒。”
叶倾怀拿着那份卷子,又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才缓声道:“你们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去忙自己的吧。”
跪着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太监们这才站起身,继续做起手头的工作来,有的人还不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