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数字有些模糊不清了,他花了几秒钟辨认,确定这两个数字是“19”。
非饭点,郝家小馆门口,他前面排了十八个人。
这顿饭有什么非吃不可的必要吗?
人群时不时微小地往前挪动,彼此之间挨得紧密,幸好海京的五月温度尚在蒋云的忍受范围内,否则他撑不了半小时就要缺氧昏迷。
“不好意思,”排在蒋云前面的是两个女生,看起来似乎是一对好友,“我第一次来,请问这家餐馆名气很大吗?”
他的开场白有些生硬,其中一名短头发的女生以为是搭讪,原本不想搭理,她眼角余光撇见蒋云的正脸时,脸上神色骤变。
面对模样温润亲和的青年,短发女生热情解释道:“对,这家是北川小吃街的排行榜前三。价格良心,用料新鲜,老板们的烧菜手艺也很不错。”
与她同伴的女生用胳膊肘顶了顶她,捂着嘴小声道:“你怎么不说最重要的那一条?”
“最重要的一条?”蒋云疑惑地复述道。
“对呀!”
短发女生会意一笑,补充道:“我们学校有一位学长在这里做兼职,人长得很帅,很多人慕名过来,也是为了凑一凑热闹……当然啦,女生偏多。”
其实蒋云很难把梁津和“后厨帮工”这几个字联系到一起,上辈子他们第一次见面,梁津已然脱离了过去的身份,焕然一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梁津毕业于北川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专业分流后,专攻的方向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蒋丰原在他身上寄予厚望。
八年里,蒋云每一次见到梁津,他无一不西装革履,冷峻端沉地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很难想象,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梁津,读书时期竟然这么……有烟火气。
蒋云怀揣着恶意地想,假如他没有按照上一辈子的道路前行,是否会被淹没在林立的写字楼间,成为一个黯淡许多的普通人?
他试着幻想了一番,意外的是,他感受不到丝毫报复成功的快感。
前方的队伍逐渐缩短,三桌过后就到他了。
没了人头的阻挡,蒋云轻而易举地在后厨捕捉到了一抹忙碌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下摆宽松肥大的白T,写着“郝家出品,样样精品”八个大字的艳红围裙系在他腰后,系带交缠着打了一个蝴蝶结,尾端刚好垂在发白的牛仔裤上方。
后厨热得冒汗,饭馆的老板娘招呼着学生吃饭,闲暇时拿了一瓶冰矿泉水走到梁津身侧,看口型,像是问他热不热、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那人摇摇头,继续专心炒菜。
蒋云活了二十几年,讨厌的事情不多,其中之一便是做饭。
他害怕火,总担心自己会被燎起来的火焰烫伤。
炒菜时溅出来的热油也是滚烫的,小时候霍蔓桢不在,蒋丰原出差,家里的保姆阿姨临时有事出了趟远门,念初一的他第一次进厨房,手上被热开的油溅了好几个点子。
显然,梁津的白色短袖沾上的油污不比他想象中的少。
蒋云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件布满深色油渍,颜色俗艳难看的围裙。
他恨梁津吗?
绝对的。
蒋云甚至不需要犹豫。
他实在忘不掉前世那场晚宴上梁津看他的眼神,淡淡的厌恶中掺杂着一点鄙夷,仿佛在说“你有什么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蒋云承认,他骨子里流淌的血液确实与蒋丰原,与蒋家没有任何干系,可是梁津呢?
私生子和养子,谁又比谁高贵。
“梁学长,八号桌的加菜好了吗?”
某一桌的学生朝后厨大声问道:“我们等很久啦!”
这时餐馆老板擦干净手,准备跟梁津换一换,让他轻松些。
挺拔高挑的青年解了围裙,把八号桌的那盘加菜端了上来,他小臂肌肉紧实有力,几道青筋蜿蜒而下,用力时微微暴起。
不由自主的躲闪仿佛是他的肌肉记忆,蒋云抽身走向队尾,把压在掌心的叫号牌递给了一位没拿到号的女生。
“同学你不吃了吗?”
蒋云歉意地笑笑,指腹摩挲着掌心的圆形压痕,回答道:“我临时有事。”
他飞也似的逃离了小吃街,在另一条街道的路边站了许久。
蒋云想不明白自己的逃窜究竟是不敢面对,是软弱,还是某一个时刻动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闭上眼,他无端想起那名险些被戚皓斥责的侍应生。
廉价的衬衫、柑橘味的洗涤剂,还有——
丑得可笑的围裙。
梁津,蒋云蜷起手指。
这辈子我做回好人,放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