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那是半点在家憋不住,吃过饭便挎上自己的小布包欢天喜地奔学庠而去,此前所谓“多休息一日是一日”的想法被彻底抛到九霄云外。
说来也巧,李清赏刚到坊门楼时,正好碰见童山长从西边过来,清瘦的中年男子托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过来,瞧见李清赏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人,把滑到鼻头的叆叇镜往鼻梁上用力推了推,他“啊!”地轻叹出声。
“李夫子?”小老头拖着鞋跟趿拉趿拉地走过来,诧异而不冒犯中把女夫子打量,“你病好啦?”
“病?”李清赏愣了下,想起柴睢同她说的告假理由,举起右手晃了晃,“提笔虽不方便,但不妨碍做些其他事,听说您开始走访娃娃亲长了,我想着说来看看能帮点甚么忙。”
童山长疲惫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笑容:“李夫子有心,可惜我一上午走了五条胡同,二十七户里有学龄女娃,却只进了三户家门。”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又把快滑下肩膀的布袋往上颠,鼻梁上老旧的叆叇因此动作而滑下来一半,要掉不掉架在鼻梁上,他问:“吃了么?我还没,找个路边摊吃两口罢。”
“正好跑过来有些渴,我也坐着喝碗汤,”李清赏往街两边看看,指向斜对面几步远处,“那家面摊不错。”
她记得童山长爱吃打卤面。
不多时,童山长坐到面摊上便点了碗豆干卤素面,李清赏趁去向摊主要面汤时,叮嘱摊主往素面里加个荷包蛋,埋在面条下。
待童山长搅拌面时翻出荷包蛋,以为是摊主搞错了,要招手唤摊主,被李清赏拦住:“没弄错,您就吃罢,您为学庠如此奔波劳累,却连个鸡蛋都不舍得吃,要是您被累病,我该跟着谁混饭吃呢。”
这两句劝倒是听得童山长笑颜开,领下好意咬口鸡蛋,他啰嗦道:“你还小,又要养侄儿,挣点钱不容易,不要乱花,趁着没成亲,能多攒就多攒点,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哩是。”
李清赏喝着热腾腾的面汤,笑眯眯听山长唠叨。
童山长也不嫌嗓疼,边吃饭边和李清赏聊天,感叹道:“你那房东人还不错的,你戳伤手,她还来帮你告假。”
“她亲自来的?”李清赏打听问,当时她问了柴睢告假事宜的,柴睢说已让人帮告假,她以为是别人来替她告假的。
童山长吃两口面条,用力一点头:“去冬雪时,我见过数次她来接送你,罕见谁个妮子有恁老高个头,山长很是不会认错人哒。”
喝下去的面汤似乎没有淌进肚子,而是迸进了心包,李清赏感觉有暖意一下下从心脏往外溢,但同时又有些小小不满,柴睢那个王八,自己中.毒没好利索呢还跑出来替别人告假,干的都是甚么事嘛。
她喝罢热面汤没敢抬头,压不住嘴角往上翘,不知自己傻乐啥,道:“她人是还不错。”
万没想到,童山长会问:“她瞧着年纪不小了吧,还没嫁人?”
“确然尚未成家,但她年纪也不算大。”李清赏替某人解释着,二十六么,不大不大。
这两句话让童山长想起上午时走访的那些人家,他们对家中女儿念书的态度让他倍感无奈,愁肠百结叹道:“妮子么,虽然的确嫁人后要靠男人过活,但是那些大人咋就不明白呢,只有妮子自己条件好了,通情达理了,她才有可能让条件好的男人钟意上嘛,不让妮子读书还想让妮子往好人家里嫁,简直算是痴人说梦。”
童山长所言虽不全对,确然有他的道理,终究是没哪个好人家会看得上蛮昧无知的女娃做儿媳妇嘛。
偏偏李清赏对山长不分观点表示不敢苟同,然鉴于当下自己所处境况,她巴结山长尚且还来不及,又岂会在与自己无利益冲突前提下,狗挑门帘现嘴尖地和童山长发出不同声音。
李清赏道:“您也是如此,劝那些适龄入学的娃娃亲长么?”
“咦,”童山长胡子一抖,“那咋敢哩,说这还不得让人家大棒子打出门,何况进个门都不容易。”
说到这里,童山长不由把面前弯着眼睛甜甜傻笑的小夫子再看几眼,犹豫问:“你当真要同我一起走访家户?”
李清赏还傻傻没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真的呀,多个人多份力,总比您独个跑来跑去要好些,若您怕我实在帮不上忙,我还可以给您背包提水呀。”
冷不丁想起某些娃娃家里情况,连童山长一个男人都忍不住想打哆嗦,他见李夫子纯真,委婉道:“我不在学庠里,蒲典夫子她们也有些忙不开,不然你回学庠帮帮她们?”
看着童山长认真的样子,李清赏那根粗神经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理解了童山长的良苦用心。
她是个姑娘家,走街串巷不安全,人心也隔肚皮,万一进哪个家户后遇上甚么不好处理的情况,徒惹一身麻烦反而不好。
童山长错过午饭时间的午饭在路边匆匆解决,李清赏借口先回学庠,替他给了面钱,童山长再一次感叹当初没看走眼,李夫子是个善良心细的姑娘。
童山长就想啊,要是自己有儿子,定然要让儿子把李夫子娶回家,多好个妮子啊,毕竟一个好媳妇能旺至少三代人。
好人也有好报,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