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是看着话本子。
就像贺缺站在那里,听着那个看起来同样悲戚的人出列朝堂,沉痛叩首。
“若是郡主生前不得摆脱旧礼约束,还请让臣送她最后一程。”
一人赞成。
两人赞成。
最后是那向来迂腐刻板、但格外得陛下青眼、前程锦绣的礼部侍郎出面。
“若是郡主还未成婚……想来礼法之下也有人情。”
所以他连最后一面也送不了她。
姜弥心潮起伏得厉害,以至于在六桥春后门回答团娘的时候,抓贺缺胳膊的指都在用力。
尽管她声音仍然温存。
“是这样,我前些日子在六桥春前面的鹦鹉楼听曲儿,掉了块玉佩,本不是什么大事……”
姜弥望向贺缺的眼神柔软。
“但那是我家郎君送我的物件儿,丢了如同割我心肝。”
“我急得厉害,最后是贵地一个十三四的姑娘帮忙捡到,我夫妇二人都极感激,如今大礼已成,特来拜谢这位姑娘。”
没一句真话。
贺缺听姜弥忽悠人,兴致缺缺垂眼的前一刻,却看到了她眼眶里一点水色。
以及红了的眼尾。
贺缺不知身边人为什么而落泪。
他只是向前一步,替她对着神色尚且怀疑的团娘行了个叉手礼,然后塞了一小袋东西给她。
“是某要来谢谢她。”
少年人唇边弧度微微翘起。
“谢这位姑娘让我家娘子没有这般难过。”
姜弥瞳孔微震。
她猛然抬头,但团娘掂完分量已然笑开了花,热情地请两个人进去。
现在不是想贺缺为什么主动配合自己的时候,姜弥强行将思绪拉回。
她本人说的好听是温柔善良,说得不好听是对所有人都一个模样。
平川郡主大部分时候都在冷眼旁观,因而她分毫不信这群官场老油条被打动的鬼话。
宦海沉浮,讲究的是有利可图,或是被人拿捏。
她守丧三年同时丁忧,和外界交际渐渐淡了,只是每年捐款修桥施粥建庙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因为她就出手帮薄奚尤的官宦?
姜弥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
薄奚尤当时不算有太多能拿的出来的东西,而拼着得罪肃雍王府和镇戎侯这两边,那就只能是叫人拿捏住了把柄。
当然不排除是落井下石贺缺。
但只有最关键的那个绝不是。
因为他无妻无子、父母早逝,念书时候尚且算得上师兄,所有人都知晓他是个清正廉洁的光棍。
……那这位当时起了最大作用的礼部侍郎松嘉檐,所有人眼里的纯臣,到底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把柄呢?
好在姜弥虽然温疏寡淡,但她绝不是某位桀骜不驯、朋友都没几个的大少爷。
金缕衣和唐琏绣早就在姜弥待嫁期间给出了答案。
“这人我记得,他是孤家寡人,但传闻说好像本来有个妹妹,拍花子的拐走了。”
“当时不说他妹妹流落到六桥春了?是个打杂的,他去了好多次,但那姑娘硬气泼辣,抄着棍子叫他滚,说她不认识这些狗舔门帘露尖嘴的假君子……”
“……这人是不是得罪过你?怎么还骂上了?”
言归正传。
既然十有八九是有弱点,而弱点又显然只有这一个,姜弥迅速着手,推算出来了那孩子的年龄,又托付了市井故交,让她在六春桥和鹦鹉楼那边打听和描述相仿的人。
万幸。
万幸六春桥大部分都是训练有素的伶人,年轻却不接客、打杂、脾气泼辣这样的孩子实在太少,故交很快确定了人。
阿雀。
十三岁,四岁的时候被卖到六春桥,和买下来的一众孩子一起伺候这里的伶人妓子,前几日据说冲撞了一位贵人——姜弥一听就知道是薄奚尤的局。
因为这事她知道。
薄奚尤和楚王结仇,这是他的狐朋狗友,户部尚书家的小儿子给他报仇的小手段,绊了个人,将酒水撒了他一身。
前世姜弥还将这点面子讨了回来,不想却是当时亲手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让薄奚尤通过此事认识了阿雀,从中拿捏住了松嘉檐!
……幸好。
幸好早来一步。
姜弥直到此时才感觉到心中大石落地。
她在帷帽下舒展眉眼,咀嚼了几遍那孩子的名字,笑着看向了旁边的贺缺。
“想来确实是有些缘分的。”
这话是拿着他名字打趣。
贺缺不出意外地挑了挑眉。
能开玩笑,这是放松下来了。
年轻人神色也松动了些,眉尖挑起一个小弧度,似乎很想回敬两句,但最终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姜弥还挽在他肘处的手指。
……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病秧子。
他正想开口,却猛然变了神色,将姜弥一把拉到身前。
挡得严严实实。
几乎与此同时,后面笑声顿起。
“前面这位兄台看着眼熟,这位姑娘看着也灵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