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辉下,罗玉在教林默认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只是不太像年轻人的声音,还有他的手,若是仔细看的话,他的手上不仅有硬茧,还有皱纹。
林默在盯着罗玉的手看,心里默默估算他的年纪。他的脸看上去最多三十岁,这双手起码得四十往上。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处心积虑的想引起她的注意,甚至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茶言茶语,把宫九气得掉头就走,连送她的翡翠簪子都薅走了,能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真爱吧?
她拄着下巴,一边想东想西,一边跟罗玉念着拗口的日语。罗玉教得极为用心,不仅会纠正她细微的错误发音,还把对应的文字单独写出来,一遍一遍的念给她听。那么多字他翻译了整整一天,也看出来这大概是某种法术咒语,所以他不仅将原文工整的抄录下来,还在下面写了四五种译法,力求贴切。
林默给了他二十页,他抄译四十多页,即便是最后一页,最后一字,字迹也跟第一页没什么不同。
这份用心林默是佩服的。
教授时,罗玉也很有分寸感,两个人始终隔开一段距离,按理说,他先前在宫九面前表现得那么殷勤暧昧,到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便不动手动脚,也该说些“题外话”,亦或是给她讲讲“我喜欢你”之类的用扶桑话有几种说法,林默甚至想好了如何应对,但是他没有,教学就是教学,教的全是“教材”上的东西,旁的多一个字都没有讲。
一连七天,天天如此。
林默觉得罗玉肯定有所图,只是在静待时机,这种被人一点点算计的感觉很难受,所以她长了个心眼,玩了一出钓鱼执法。
傍晚,火烧云烧了满天,三月底,天总算开始回暖,林默穿上了宫九特地给她裁的锦缎广袖绣花长裙,裙摆很大,一层雪缎罩着四五层白纱,裙上遍布金线暗纹,日光下闪闪发光,雅而不素,衬得她整个人比仙女还仙。
尤其她还化了妆,点了最红的唇脂。
陆小凤曾说,她化妆和不化妆分明是两个人,素颜清纯温婉,妆后美艳动人,像是千年狐狸精,任谁看了都恨不能把心挖给她。
狐狸精手中执了壶酒,时下的果子新酿,甘甜好入口,不易醉人。
罗玉早早的在房中等她,见她进来显然愣了一下,目中露出一瞬痴迷,但很快掩饰过去,甚至还不悦地蹙眉。
“林姑娘这是?”
林默微微垂首浅笑,脸颊红了一片,当然是胭脂,可看上去分明娇羞。
一颦一笑皆妩媚。
她道:“我看老师这些天授课辛苦,所以准备了点果酒,口干舌燥时好润润嗓子。”
罗玉垂下眼道:“这就不必了,我从不饮酒。”他坐下来,拿出早就备好的手稿道:“昨日我们学了破道三十一的读法,不知你记熟了没有,我要考考你,若是你背不下来……”
林默坐下来,歪着头,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刚好碰到罗玉的手,冰凉的珠子拂过手背,他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飞快地把手缩回去,喉结动了动。
“若是背不下来,会怎样?”红唇一开一阖,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诱人的芳香。
天开始暗了,罗玉站起来道:“我去点灯。”步履有些慌。
房间里烛火通明。
林默已在饮酒,从罗玉点灯开始,她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等罗玉重新坐回来,就看见微醺的美人将酒杯递到他唇边,一字一字道:“老师还没说若是背不下来会怎样呢。”
罗玉的脖子上已慢慢有了汗,他一把握住林默的手,把杯子里的酒喝下去,眼神已经变了。
林默笑道:“不知老师娶妻了没有?”
罗玉点点头。
林默顿时夸张地张大了嘴,呀了一声道:“那你夫人要是知道我俩用同一个杯子喝酒,不会吃醋吧?”
罗玉没说话。
林默接着道:“她要是知道你每天晚上都跟我在一起,不会揍我吧?好可怕,不像我,我只会……”还没说完,罗玉霍然站起来道:“她不会,她已经死了。”
林默登时熄火。
罗玉执起酒壶,仰头把一整壶酒都灌进嘴里,喝完,他眼睛已经红了,脖子也红了,只有脸,因为戴着面具,颜色不变。
他道:“酒喝完了,我们开始吧。”他把手稿第一页拿出来拍在林默面前:“读。”
林默道:“破道一,冲,君临者,血肉的面具,烬光冲断,无所不惧,冠以死神之名……”
流畅的读完一整页,罗玉又给了她第二张纸,林默盯着纸上的字,忽然扶住了头,转而望向罗玉,眼睛眨呀眨,无辜道:“老师,我有点头晕。”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老师,我有点困了,能不能……在你这里躺一下?”罗玉也跟着站起来想扶她,却只伸出了手,身体离的远远的。
她向前一步,罗玉退后一步,再向前,罗玉后背撞了墙,他不但后背撞了墙,连手也背到了身后去,眼睛闭起来,偏过头,活像是被魔王欺凌,没法子抵抗的小可怜。
林默伸出手,摸在他脸上,悠悠道:“老师又流汗了啊,不如把这面具摘下来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