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夜,黄河边。
苍凉的明月高悬,黄河上泛着冷雾,陆小凤伫立在岸上,站了一会,他开始河心里走。
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年,他十七岁,灵犀一指还只是脑中的一个幻想。
他还不是一个浪子,对美酒也并不热衷,喜欢的是最锋利的宝剑,骑最烈的马,偏爱温柔美丽的姑娘。
这一年他还没有四条眉毛,却已经名动天下,剑法犀利,聪明绝顶,心高气傲,是个有傲气的,像冰一样的少年。
而这个残酷的世界偏爱打磨少年的棱角,既可以将他捧入云端,也可以让他跌入泥潭。
也是这一年,他有了心爱的姑娘,是他仗剑江湖时从一伙地头蛇手里救下的。姑娘的眼睛像是林中被饿虎扑倒,即将死去的小鹿,她的脸如清晨沾露的蔷薇吐艳芬芳。
她雪白的肩头暴露在初冬的寒夜,每一次剧烈的呼吸都带着白雾,哀哀的看着他,绝望道:“你为什么不能来得早一点?你为什么不能来得早一点?”她身下一片狼藉。
血与尸首满地,烛火幽暗。
陆小凤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小心翼翼道:“我带你走……可以吗?”
这个孤高冷傲的少年,这个日后出了名的浪子此生第一次尝到了动心的滋味。
他用了半年的时间抚平姑娘的伤痛,打开她的心扉。他们相拥在开满蔷薇花的,暖风习习的夜晚,他说:“我想娶你,我想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
姑娘在她怀中战栗,慢慢红了脸颊,咬着唇小声道:“我一点武功都不会,身体也不好,只怕会拖累你。”
陆小凤紧了紧手臂,郑重道:“我一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他食言了。
名动天下的代价是数不清的麻烦,人在江湖,万事不由己。
他除掉的那伙地头蛇只是小喽啰,他们老大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大哥,曾在湍急的黄河河心独坐一只孤舟划道,扬言,一年之内,谁能挑了他,他愿意献出全部身家白银十万两,若输了,黄河沿岸都是他的地盘。
后来,他就成了赫赫有名的黄河斩龙手,创建了聚龙帮,一年内崛起江湖。
帮里义先行,陆小凤杀了他兄弟,他就要灭陆小凤满门。
陆小凤没有满门,不会武功的姑娘遭了殃。
他们把她绑到了当年斩龙手打擂的河心,当着陆小凤的面,将刀捅进了她心脏,丢进了奔腾不息的浩荡大河。
陆小凤拼了命,一路冲杀,身负四十余处伤单挑斩龙手,他败了。任他如何崩溃,如何绝望,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心爱的女人凄惨死去。
斩龙手的鞋踩在他脸上,“知道你错在哪了么?毛头小子,连武功都没学好就敢出来混江湖?记着,你女人不是我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长剑刺入他后心,斩龙手像踢一块烂抹布一样把他踢进水里。
三日后,他被行船路过的花家商队从河里救起,后心那一剑刺偏了几分,陆小凤活了下来,可那个他发誓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姑娘独自在水中冰冷。
十七岁那年,是他前半生最幸福的一年,也是最痛苦的一年。
在无数个寂静凄凉的夜晚,他在茫茫黄河边徘徊,然后一步步踏进去。
有时候他想,我要活下去,我要替她报仇,然后如梦方醒,挣扎着回到岸上,有时候他又会想,就算报了仇又如何?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一个人在黄泉彼岸等他呢。
头顶的圆月变成了血红,他涉水而去,突然间,一只手拉住了他。
陆小凤怔然回首,姑娘眸若群星,朝他嗤嗤地笑。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她道:“还是我离开太久,你已经把我忘了?”
陆小凤愣住,愣了许久,然后紧紧地抱住她,哽咽出声:“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姑娘抚摸他的脊背,脸颊贴着他心脏的位置:“这次,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吗?”
……
西门吹雪在梦中见到了林默。
血月躲在朦胧的黑云中。
曲香苑里,林默端着果盘,笑盈盈道:“我可以把它放下来吗?”
西门吹雪点头,熟料林默不仅放下的果盘,还坐在了他身边,双手托腮盯着他的脸看。
“你在看什么?”
林默笑着道:“废话,当然是在看你啊。”
“你为什么要看我?”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喜欢?”西门吹雪那张向来如冰如雪的脸上,竟缓缓绽出一丝笑意。
雅阁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屏风后面还有泡着茉莉花瓣的洗澡水。
西门吹雪忽然转过头,望着那扇屏风,灯辉投映在上面,视线渐渐朦胧,场景在变,视线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消失,慢慢变成了他所熟悉的一草一木。
遮天盖日连绵成片的树荫,曲折缦回的长廊,和青石板铺成的,没有一点杂草的空地……这里是他的家。
老管家和侍女人手一盏红色纱罩灯,那红仿佛掩映了天地。
西门吹雪恍然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