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树林里, 一丝光亮都没有,淮南王刘安庶长子刘不害长子刘建带着几个人,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循着一个方向走着。
他们不敢点起火把。
两军对峙之时,荒无人烟的树林里出现光亮, 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 这里有人。
按照淮南王世子刘迁一贯的行事, 遇见私自出军营的士兵, 决计逃不开一个就地正法。
两军对垒,淮南王一方拼了命想要攻下函谷关,而且必须是尽快。
各地勤王之师究竟会不会来, 何时会来,谁也不敢确凿无疑地保证。一旦时间拖久了, 对淮南王跟胶东王就越发不利。
这个时候, 晚上擅自出军营的兵士, 就算不是探子, 恐怕也是逃兵。
对待这两种人,根本不需要心慈手软。
刘建心里有事,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把他的思绪打断,还吓了一跳,正强自按下心神来,却倏地被人拍了一把肩膀。刘建当即惊骇得就要大叫, 费下所有的力气将到了喉咙的叫声压下,由随扈护着,掏出刀剑来,就要与来人拼杀起来。
却听见一道属于少年人明亮的声音响起,“建公子何必动怒?去病只是跟公子打个招呼罢了。”
微弱的火光亮起,照出霍去病那张英气俊秀的面容,他脸上还带着不以为然的笑,“建公子胸怀宽广,总不至于跟小子一般见识吧?”
刘建看着霍去病这副样子就一阵气闷,可霍去病是卫青的外甥,是天子的义子,是天子皇后亲自教养的。这样的身份,刘建根本不敢得罪霍去病一分一毫,何况这次还是他们有求于霍去病。
“我瞧见传讯时,听闻是霍郎君亲自前来,还颇为惊讶”刘建扯开一个笑容,将刚才的事情揭过,说起正事来,“如今我祖父兵临函谷关,霍郎君这般身份前来,可是有什么奇谋?”
霍去病这般身份,敢此时来到淮南王的营地,一定是有什么依仗。否则的话,淮南王大军一旦抓住了霍去病,就是一个上佳的人质。
“小子哪里能有什么奇谋,不过是想,兵不血刃地解了函谷关之危罢了。”霍去病随意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语气平淡地开口。
他说出这句话,好似是极其普通的内容,却像是砸在刘建心中的一道惊雷。
“咸阳军离此地不过一日之远,你星夜而至,竟是想兵不血刃地解了函谷关之危?”刘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色剧变地确认了一遍霍去病的话。
如果不是得知咸阳军不过一日就要来到函谷关,他跟他阿翁刘不害不论如何,也不会在此时选择出卖祖父刘安,投向汉室天子。
“建公子乃是淮南王庶长子之长子,自是只想着淮南王国一亩三分地”霍去病不紧不慢地道来,“可建公子是否想过,真刀真枪地拿下淮南王近十万人,汉室需要死多少将士,用多少粮饷,耗费多少兵器,让多少百姓无辜受害?”
他语气上扬,带着莫名的嘲讽,“再者,建公子莫要忘了,匈奴人践踏汉室百年,此刻还在上谷渔阳等着挥戈南下了!”
汉室百年积弱,被匈奴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反击的实力,刚刚开始打了胜仗,汉室的诸侯王就兴兵谋反。
淮南王励精图治,淮南王国内政清明,颇有积财,江湖游侠,门客门人众多,实力雄厚。
要想拿下淮南王大军,汉室决计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退一万步来说,淮南王大军也是汉室的兵士,也是汉室的子民,也有保家卫国的责任。
真得打光了淮南王大军,弄了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这样的汉室内斗,匈奴只要在一旁看戏,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霍去病要是匈奴单于,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如果不是汉室天子颁布削藩令推恩令,要将诸侯王分割待尽,从未熄过铲除诸侯王之心,何来的七国之乱,何来的淮南胶东谋逆?”刘建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语带讥诮,“自高祖皇帝铲除了异姓王之后,哪个诸侯王不是刘氏子孙,哪个不是高祖的后裔,哪个不是至亲骨肉。汉室天子自当今祖父文帝之后,就视诸侯王为不共戴天的大敌,可是忘了自己也曾是代王之事?”
“汉室天子想要铲除诸侯王,诸侯王莫非不想取天子而代之?”霍去病嗤笑一声,指着远处的淮南王军营,“若是不想,淮南王陈兵于此,莫不是看着秋高气爽,邀天下群雄,前来会猎于函谷,打一两头狍子来吃?”
刘建还想再说,旁边他父亲刘不害遣来的心腹却打断了他的话头,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对着霍去病欠身说:“霍郎君此举,可曾告知了陛下,或者皇后殿下?”
霍去病此举,虽然有理有据,可说一声胆大妄为,绝对不为过。长安的两个门户函谷关跟武关都已经被淮南王胶东王卡住。霍去病在兵发之后离开长安,并且能够赶到咸阳军驻地,再到函谷关,绝对不可能得到长安的任何消息。
他们甚至怀疑,汉室天子刘彻,恐怕此时也并不在长安。
他们的这位汉室天子,不仅畴咨海内,举其俊茂,更是武义四加,当断则断之人,绝对会选择当下最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