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降临的黑夜中,两个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龙奚回到住处,梨生正在沉睡,龙奚在一旁看着他,心里一阵柔软。
似乎有所觉,梨生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好像慵懒的猫咪:“对不起,我等了你好长时间,一不小心睡着了。”
龙奚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难得柔情地抱住他:“没关系,不管你睡了多久,我都会等你醒来。”
梨生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许久才轻轻道:“奚,如果有一天我醒不来,就不要再等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不!”龙奚紧紧抱住他:“从很久之前,你就是唯一值得我等待的人,所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梨树下的惊鸿一瞥,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龙奚现在还无法忘记,初见时那颗颤动不已的心脏。
龙奚一出生,就身负神力,满天华彩,星斗耀空,遥在人间的神剑社稷也为之啼鸣,剑气辉映于侧。
神剑社稷是泰皇遗骨所铸,所以众仙都认为他是泰皇转世,天命所归的下一任三界之主。
他的天帝父亲很开心,任命他为司掌国运的社稷正神,守护神剑,守护地关结界。
那时的龙奚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从没有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直到遇见梨生,他枯燥无聊的生命,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光点。
他虽为社稷正神,但他其实并不喜欢人间,那里的人灵魂中充满了肮脏的颜色,每一个都乏善可陈,令人厌烦。
但是梨生不同,自见他的第一眼,龙奚就再也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
新皇登基在即,西恒王庭却一片愁云惨淡。
大巫焚香沐浴,敬告上天,所得诸卦,卦卦皆凶。
大礼当天,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侍卫匆匆进殿汇报,言称一阵南风突袭,将舆车上的王旗吹折。
已经被封为大夫的陆危脸色很难看,西恒乃神佑之民,笃信上苍,而现在上苍的种种示警,都非吉兆。
陆危上前一步进言:“或许卜筮有误,今日并不是吉时,我们改日……”
梨生打断他:“不必了,就今天。”
上前一步,自己拾起祭服,却不承想旒冕的珠绳在他手中倏然断落,叮叮当当的珠子,洒落一地。
有着先王留下的阴影,身边准备祭服的宫人当即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陆危担忧地看向上首:“殿下……”
梨生神色莫测,转身拾起百余斤重的铜戟。
“殿下!”
梨生却没理会众人的惊恐,倒提长戟大步离去,当他置身于殿外狂风中,额间碎发在狂风中凌乱,身形却像一株参天大树般稳健。
跳上八骏舆车,将其上断裂的王旗一把拔掉,转而将那柄铜戟重重插在原来的位置。
受此惊吓,马匹躁动不安,突然发疯,却被梨生一把抓住了缰绳。
一双手被八匹马来回牵扯得青筋暴起,然而最终还是手的主人驯服了发狂的牲畜。
梨生将御马的侍从赶下车,自己站在主驭的位置:“我自己驾车!”
自古以来,敬告上苍的登基大礼就有一套严谨的流程,像这样天子亲自驾车去参加自己的祭礼,简直闻所未闻。
追上来的礼官们很想对此表示意见,但是看着舆车远去的背影,也只能匆匆跟上。
于是太庙洁白神圣的石阶上,第一次踏上了一双沉重的铁靴。
“哐当、哐当。”
梨生倒提长戟,甲胄俱全地登上太庙,仰望着巨大的祭坛。
卦象凶、珠弦断、旌旗折,上天仿佛在不遗余力地向他示警,天命不归他。
但是他已经站在这里,又岂有退缩的余地,纵然这会是一个将倾的大厦,他也是其间同生同陨的柱梁。
天不佑人,人自佑!
转身横戟而立,冷冽的声音传遍祭坛:“西恒沦陷时,不见天神显迹,及至如今,也不必降下征兆示警,既然天神不佑,弃我西恒,西恒之民,也不再奉神!”
此等大逆不道之语,众臣皆惊。
可那又如何,西恒被蛮夷攻陷时,并没有天神降临,只有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勇士,从尸山血海中杀来。
梨生一步步走出祭坛范围,手持长戟指向苍天:“吾为国主,御下之民,由吾自护,天道亦不能阻!今立于此,战死方休!”
话音刚落,风住云歇,一缕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众臣瞪大眼睛,仰望苍穹,原本黑云压顶的苍穹,竟然露出一轮太阳,将云层染成一层层的彤色。
众臣仰望着这一轮太阳,心底霎时升起无限力量,人群中的陆危大喜,上前一步,双手叠胸,目光炯炯地看向上首:“恭贺吾王!”
底下的臣子一同露出笑容,躬身施礼:“恭贺吾王!”
及至此,梨生的登基大典顺利结束,声称永不奉神的他,却蓦然回首祭坛的方向。
底下跪拜的群臣巫师,没有一个能看见祭坛之上的神灵,只有梨生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龙奚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心怀一阵大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