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笠原元政重重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勉强让自己精神起来,以免在部下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不过他并非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内心深处的忧虑是无法完全掩饰好的,脸上总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五个家族,从农忙时节里挤出了六百多兵力,披星戴月送到胜瑞城里去当援兵,抵御平手汎秀的入侵。这份忠心当然值得嘉奖,只是目前看来前途很不乐观。
作为一个典型的中层家臣,小笠原元政一直不温不火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来没有多余的想法。他无法与捏造罪名烧毁佛寺,借抄没之机大肆劫掠的井泽赖俊同流合污,但也不敢去检举揭发那个得宠的无耻小人,索性伪称老母病危,请假离开岗位回了老家,企图躲过这波风头。
没想到,这破坏庙宇、驱逐僧侣的行为,居然引起轩然大波,被定义为“阿波法难”,引起鼎鼎大名的平手刑部大人发兵讨伐。
三好阿波守(长治)想必是吓得不轻,一连发了四道命令,让各地国人豪族组织部队来到胜瑞城汇合,共同御敌。
于是,作为忠臣的小笠原元政,带上兵卒,去而复返,马不停蹄,与周边几家邻居一道出发,积极响应号召。
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成了少数派。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还能火速赶去支援的家臣,恐怕不会有多少了。
重视信仰的传统武士们,无不对三好阿波守的荒谬行为感到愤怒,尤其以无辜躺枪的真言宗信徒为最。还有不少贪生怕死的人畏惧于平手刑部的智将之名,经历过上次的失败之后,已经没有与之对阵的胆量。
小笠原元政当然也思考过,要不要另谋出路。
可想来想去始终没个头绪。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按照行为惯性,服从了上级的命令,走在前往胜瑞城的路线上来。
我这个迟钝的脑子,看来命中注定就是当个愚蠢的忠臣吧!
——索性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下定了决心,不再思虑旁骛。
怀有如此觉悟的小笠原元政,步子还算是很轻快的。
只是始终觉得自己的眉宇之间,有一股不吉利的丧气萦绕不去。
或许是多心了吧。
经过连续五六个时辰的行军之后,胜瑞城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小笠原元政舒了一口气。不管最终结局怎么样,至少进了城之后能享受到装满温水的浴桶和纯白米做的热年糕,如果战事没那么紧急,说不定还能偷偷喝一口烫过的清酒,再找个年轻姑娘放松一下。
就算明朝便要战死,也不妨碍今日的享受。
作为武人生在乱世,本就该随时随地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难道还指望七老八十才善终在病床上吗?
心中如此想着,小笠原元政稍觉振奋,加快步伐轻车熟路地走到城门下,高高举起了火把,对着门楼上喊着:“我是小笠原元政,奉主公之名,带领士卒来增援!请里面的同僚赶紧来开门吧!”
漆黑的夜里,他只举着一支火把,便如同白昼一般地行动自如。
五家国人豪族结伴上路,彼此间并没有什么隶属和统御的关系。但一路之上小笠原元政是做事情最干净利落的,隐约就被视作了领头人。
这是因为多年以来他长期担任在胜瑞城轮值,执行过无数次夜间巡守的任务。这方圆几百步的场子,就跟自家卧室一样熟悉。
小笠原元政连喊了三次,就不再开口,而是静静站立,耐心等待。
城上立刻有火光的迅速地移动,伴随着轻微人声作响。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中气不足的应答声:“是小笠原殿吗?请您稍等,我要派两个人下来核验了身份,才可以开门。夜间不得不格外小心,还请见谅!”
“没事!没事!理当如此。”小笠原元政对这一套流程当然十分清楚,淡定与城墙上的守将对答了几句,而后转身对后面的队伍挥了挥手,解释道:“估计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进城,大家先原地休息休息吧,饿了的可以先吃点干粮垫一垫。只是不要躺在草地上睡过去!也不能脱离开自己的队伍,番头和组头们要管好士兵!”
“好好好!”
“这一路赶得,累得够呛……”
“哎呀可算有这话了。”
这个命令得到了充分贯彻。
于是在行军阶段还挺像是那么回事的军容,顷刻间彻底溃散无遗了。
精神好的三好成群坐下来借着火光闲聊,状态不佳地就彼此背靠着背打盹。大部分番头、组头们并无维护秩序的动力,放任士卒肆意妄为。
此时倘若有人开小差逃回老家,估计都不会被发现。
小笠原元政见状觉得不妥当,可是刚说出嘴的话又没好意思收回来,只能期待城里的同僚们能加快一点进度,早日完成工作把大家伙都接进去补觉。
不过……
自从筱原长房被诛杀,其同党或贬谪或流放之后,整个三好家的上下官吏的办事效率就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这一点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唯有闷闷不乐地同自己较劲了,途中几次想站出来整肃一下却都是欲言又止。
没有正式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