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龟三年五月初四。
初夏日,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燥热起来。琵琶湖西岸沿线的山间十分崎岖,道路又年久失修,坑洼不平,行走其间颇费气力,搭配当空的艳阳日照,以及呼吸间感受到的湿气,无不令人烦闷。
当然,比天气更恼人的,是当前的战局了。
平手汎秀作为阵代,领着接近三万人的大部队,从西面绕过琵琶湖,已经出发了三天,但仍还没走完全部的道路,距离京都尚有两日左右的行程。
临时起意,仓促组织这么大规模的部队行军,实在很费心力,情报机构是来不及布置了,对外联络全都中断失效。立即增派人手,一时间也难以起到成效了。
算着时间,织田信长应该早已从水路到达京都了,他是否成功控制住了幕府,捏稳了大义名分,并取得了畿内豪族的效忠呢?
留在越前、近江一带断后的丹羽长秀和森可成,情况又是怎么样了呢?能挡得住两面夹击吗?伤亡情况如何?两人是否能活着回来?
上杉军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出现在织田军后方的?怎么就这么轻易绕过了越中和飞驒呢?太不可思议了,这跟暗耻公司的剧情完全不一致啊!
两年前平手汎秀一力推动了“浅井西征”的政策,就是为了防止出现金崎殿后的局面。
但现在类似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历史修正力”的伟大之处?
简直是八流作者闷在家里脑壳锈掉了才能编出来的桥段!
每念及此,平手汎秀都觉得懊丧之至,忍不住要咬牙切齿。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按“原定剧情”一路走下去好了,至少相比其他人,自己还有提前熟悉大纲的优势在。
现在可好了,提前引入了破局者,织田家的霸业,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那么顺利……
这份懊丧自然又加剧了燥热的感觉。
平手汎秀骑在马上,身披着银色的甲胄,只觉得内衣和铁片之间的缝隙,全都被汗水填满了,滑腻粘稠,极不爽利。
但没办法,这幅如临大敌煞有介事的姿态,还必须得保持下去。
因为平手汎秀只是临时的“阵代”,而非真正的总大将。
在河田长亲、本多正信、拜乡家嘉等人面前,再怎么自在也是无妨的。君臣名分已定,不需要在乎小节。
但现在军中是泷川一益、池田恒兴、蜂屋赖隆等人在,大家分属同僚,你稍有不端,便显得有失身份,缺乏尊重。
说是个“阵代”,无非就是在这几天时间内,负责协调撤军行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不过是为了防止路上出现意外,无人能做临时的指挥罢了。
其实琵琶湖西岸沿线遇到敌军的可能性是相当低的。
这片地盘多是山地,产业贫瘠,只有朽木、高岛、田中、新庄等几家弱小的豪族,这几家势力名义从属于浅井但又一向不太老实,于是浅井长政西征时靠着大义名分、画饼诱惑以及武力威胁,把他们都裹挟走,带到前线当炮灰去了。
所以,平手汎秀带着大军一路走来,便只能看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见了军队就逃跑的农民而已,经过的城砦大多都废弃了,即便没废弃也只有少数老弱妇孺看家,根本称不上威胁。
一路上所见的景象来看,这片毗邻京都而又土地贫瘠的狭长区域,似乎已经失去了基层建制,成了无人管辖的原始社会当中。
毗邻京都,故而易受战后的溃兵劫掠;土地贫瘠,故而难以从劫掠中恢复生产。两点相结合就导致生产力和社会形态的大幅倒退。
这一方面是战乱原因,另一方面也与浅井家治政不善脱不了关系。
目前的情况看上去已经积重难返了。估算一下,要重整此地的治安怎么着也需要千把人才行吧,但此地的赋税却未必能养得起一千士卒……
就算交给平手汎秀,也得花上好多年功夫去鼓励生产,开垦梯田,收纳流民,吸引定居,才勉强能恢复秩序吧。
没遇到任何威胁,固然是好。但另一方面,就意味着没找到任何获取情报的途径。山里的那些农民,估计连当今征夷大将军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一路无事发生,众人也都心事重重,默然不语。
如此,复又走了整整一日。
直到这天傍晚,来到大津附近,才渐渐有了回到人类社会的感受。
大津地区已经接近琵琶湖的最南端了,西面不远就是比叡山,南方再走一百六十町(约17.5公里)即是足利义昭所居住的二条城。
这一带离京都这么近,自然也经常遭遇兵灾,但交通便利,物产丰盛,不管怎么打击总能迅速恢复,至今仍有不少农人和商家聚集在此。
虽然酒屋用的场馆,旧主指不定是全家被杀的武士,乡间的水稻田,随时可能挖到新鲜的尸骨,但近畿的人民依然坚强地繁衍生息,劳作如常——这就是乱世的百姓。
“主公,小西大人已经把本地奉行带回来了!”站在马前的堀尾吉晴见到平手汎秀有些走神,赶紧走近两步提醒。
“噢……”汎秀抬头望去,果然见到有几个人从商屋聚集的街町处一路小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