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问老太太太太好,问阖家老少好。”
“好,都好……蒙贵人惦记着,家中一切安稳。公公请到前厅吃茶!”
“老太太客气,咱家此行还要代贵人问句话。今日有一股风吹到了贵人跟前,说本府琏二爷在外横行无忌,包揽诉讼!就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啊?”
贾母闻言一怔,继而慢慢坐正了身体,双眼正视张德庆,示意他继续说。
张德庆见状立马笑开了,语气轻快:“贵人说了,咱们家从没有这样倚势仗贵,欺负人的混账事儿,多半是外头讹传。
但大凡世家贵族,根深叶茂之下难免旁逸斜出,指不定族中就有不肖子孙辱没了祖宗的德行,要不就是背主的奴才大胆妄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若叫那起子说嘴的人传到……”张德庆向上拱了拱手,接着道:
“那府上岂不要受害?如今贵人得宠,舅老爷高升,正是府上的好时候呢!
说不得这一二年间,宝二爷也下场高中!……那时再因为这些事耽误了声望,岂不委屈?”
贾母的命门就是宝玉!
世家大族,往往关系网复杂庞大,倚仗自身权势欺压个把人,弄点以权谋私的事根本不足为奇。
比如那书中记载的,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因为一个小丫头打死了冯姓的良民,不就在贾府的干涉之下不了了之了吗?
贾府上下对此事都心知肚明,甚至茶余饭后闲磕牙,还要拎出来显摆显摆!
但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自认可以一手遮天,一旦不好,桩桩件件都是罪。
贾府繁衍数百年,这样的事想必不少。书中记载过的,元春还能知道一二,那还有书中没记载的,以及那些一笔带过的呢?
说到底,贾府这棵大树已经从根子上开始腐坏了,非伤筋动骨不可逆转。
元春没有心力去管他们,也管不住。只好借此事给贾母提个醒。凡事只要涉及宝玉,都是触到了贾母的逆鳞。
因为宝玉不仅是贾母疼爱的孙子,更是贾家复兴的希望。就连困锁深宫的元春,也一度把他视为希望。
在贾母的规划里,贾赦纨绔、贾政才庸,这两人都指望不上。
贾琏还好,但也只在世俗交际上有几分本事,日后安心承爵,守好祖宗的尊荣即可。
整个家里,唯有宝玉聪慧过人、闻一知十,还是衔玉而生的麒麟儿。
只要好生培养,日后封侯拜相,与大房、元春相互扶持,何愁贾家的荣耀不能一直延续?
所以元春要提醒贾母,首先,家里有不法事传到了我耳朵里,我很在意,因为我摆不平。
皇帝恩宠所在,就是众人目光所在,你们最好收敛点。
其次,以我对皇帝的了解,这事如果闹出来了,会影响到宝玉的前程。
这两点一出,至少贾母会对家人稍加约束。也压一压凤姐在家中的气焰,不至于那么快做出放印子钱这等要命的事。
至少,要等自己站的再稳一些……
张德庆悠悠说完,眼见贾母的脸色越来越差,料着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就施施然告辞走了。
却不想贾府因他这一番话险些翻了天!张德庆一走,贾母立马让人去叫贾赦贾政。
又命赖大家的亲自去找贾琏,并将他带到荣庆堂等着问话。
贾母甚少发这样大火,尤其是对小辈。贾琏虽不如宝玉,贾母也是心疼的紧。以往胡闹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教训两句就过去了。
如今这阵势看着不像,李纨连忙带着姑娘们下去了。邢王两位夫人不敢大意,肃立在贾母身侧伺候着。
贾政和贾赦见这阵仗都是一头雾水,等贾母把事情的原委问清楚后,贾赦先气的一连声要把贾琏叉进来打死。
贾政平素最是个谨小慎微,好面子的人。
如今听了贾母这一番话,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最近德妃娘家,以及众外戚家眷对自己不阴不阳的挤兑,
忍不住疑心,是不是别人都在背后指摘自家这番不堪的丑事,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又怕一不小心被人撕撸出来就要担不是,生是急得面红耳赤。
贾母看着这两个全无章法的儿子闭了闭眼,冷声说:
“贵人派人回来私底下告诉,就说明这件事尚未传扬开。咱们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如今先把琏儿叫进来,问清怎么回事再说!”
贾琏进来之后自是一脸莫名,凤姐和水月庵尼姑干的勾当,他一无所知。
如今听得包揽诉讼一事,连忙大呼冤枉。
贾母锐利的眼睛盯着他,半刻后出声道:“娘娘说的分明,此事是通过你的名义办成的。如今你且回去自查,究竟是奴才胆大妄为,背主干了这事。
还是你自己在外不妨头落下了把柄,查清楚了,再来回话!如今娘娘在宫中正得皇上宠爱,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呢,你可仔细!”
贾琏见贾母说的严重,忙答应着退出来,惊怒交加地往自己屋里赶。
这边,贾母看着自己上了年纪的两个儿子,叹声道:
“这些年我岁数上来了,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都乐得丢开手,随着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