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里,仇太医按例来给褚香薇请平安脉——
仇太医是江南甄家推荐上来的人,往前数十年一直负责甄太妃的身体,甄太妃十分信任他。
如今拨给褚香薇养胎,足见得甄氏对这个孩子的看重。
甄氏没有生养过,又从康泰帝那里得到首肯,这个孩子以后可以抱到她宫中养育,于是对此事的上心程度非同一般。
从衣食起居到启祥宫中的一切摆设安排,都是她点了头的。
万事只以龙胎为要,且将仇太医的话奉为圭臬,一丝儿半点都错不得。
整个启祥宫被看的犹如铁桶一般,褚香薇等闲见不到生人。
这种氛围之下,褚香薇更加憋闷不适,每日里不思饮食,肚子却越长越大。
甄氏见过之后还只道是龙胎养得好,并未把太医隐晦提醒的“子大难产”等话放在心上。
褚香薇虽然知道妇人产子不易,要吃好些苦头。可这一日日沉重的身体还是让她泛起了疑心。
这天请脉过后,褚香薇特地再三向仇太医验证,近来一切不适的症状是否需要吃药调理。
“娘娘身体康健,小皇子也一切平安。娘娘会觉得诸般不适,一则是因为妇人怀胎十月,本就极耗损精血,气血不能养身则难免心神倦怠;二来,俗语常说‘是药三分毒’,若因此事用药,恐怕不利龙胎啊!”
褚香薇听着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说辞,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仇太医轻轻看了一眼褚香薇的脸色:这才坐起不到半刻,她的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医者仁心,终是心生不忍,斟酌着提点了一句:“如今春景正好,娘娘闲时也可多起来走动走动,心绪开阔了,便会舒坦许多。”
这句是好话,可此时褚香薇已经心生疑窦,全然没有听进去。
等彩屏送着仇太医出去了,褚香薇突然抓住穗儿的手咬牙说:
“穗儿,我觉得不对!自我有孕以来,只有仇太医替我请过脉,可仇太医终究是甄太妃的人!以往,我们可能大意了。”
穗儿听褚香薇这么说,吓得软了脚,跪坐在她旁边,颤抖着身子悄声说:“娘娘是怀疑——可是太妃没有这么做的道理啊!”
“小心无大错——你去,说我想念母亲,带着赏赐回我母家走一趟,暗中吩咐我母亲从民间找一个擅妇科的大夫。下回仇昌请脉时,你在旁边看着,暗自记下脉案。
过后出去连同我的症状一并说给那大夫,听他怎么说。此事一定要紧密,万不可泄露了风声!”
“是”
这边,彩屏送着仇太医到了甄太妃宫里,甄太妃早已等着了。一见了两人张口就问:“今日如何?”
仇太医跪下恭敬回到:“龙胎暂且无恙,只是娘娘心情郁结,多思多虑,长久下去恐怕母体受损,伤及胎儿。再者——”
“再者什么?!”
“娘娘恕罪,若龙胎过大,产妇又气力衰微。到时可能会难产,胎死腹中”
仇昌终究是想保一保褚香薇的,他本是江南一代的妇科圣手,得了甄家的举荐,才有了进太医院的资格。
当年凌云壮志,一心想在这宫中作出一番事业来,就此光耀门楣,不负先人几世行医之德。
哪里知道这宫中的蝇营狗苟,远非想象中那般容易应对。这些年亏心事也做了不少了,但总算是没直接害过人的性命。
如今甄氏这般完全不顾产妇性命的做法终究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于是在言语间动了点脑筋,希望甄氏多顾着点孕妇。
“知道了,褚氏竟这般不中用!本宫私底下不知替她挡了多少灾祸,她安心养胎便罢,缘何又心思郁结?”说完眼睛看向了彩屏。
彩屏心里一慌,连忙跪下回道:“娘娘容禀,奴婢一直悉心照顾良嫔娘娘,不敢有半分闪失。只是良嫔娘娘近来颇为惦记圣上,得知陛下有了新宠,难免心中不快!”
“如今龙胎才是最为紧要的,良嫔竟然如此拎不清?!过去皇上宠她,不过是因为后宫久不进人,新鲜罢了!她还真当圣恩能为她长久停留不成?”
甄氏气急砸了一个杯子,突然回过神来想到:“本宫不是早就交代过,后宫这些闲散琐碎不要说到良嫔面前让她烦心吗?皇上有了新宠,良嫔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良嫔娘娘的贴身宫女穗儿,常常背了奴婢和良嫔娘娘说话——”
彩屏自从到了褚香薇身边也是立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对褚香薇身边的所有事情事必躬亲、掏心掏肺。
奈何她的身上从一开始就打上了甄家的标签,而褚香薇和甄太妃的关系又远没有她们表现出来的那么紧密,所以褚香薇心里看重的一直都是穗儿。
褚香薇身上不好,彩屏知道甄氏一定要问责。推穗儿出来,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
“贱婢!如今且不动她,你也争点气。在宫里你也算老人,还斗不过一个家生子?还是要我找人顶了你出来?”
“奴婢不敢,以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
“你下去吧,好生照看着良嫔这一胎,好多着呢!那穗儿胡言乱语委实可恶!调来我身边抄抄经,静静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