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言修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年轻人读书、恋爱、踏入社会,然后结婚生子,再到老去化作一抔黄土——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重复着与亿万万人相似的人生轨迹,平凡而无趣。
但对于方言修而言,那已经是他的求而不得了。
和同龄人比起来,他的前半生简直乏善可陈。凡此种种,不过是“无能为力”四个字。
他出生即患有严重的法洛四联症,医生断言他活不过十岁。父母在要不要救他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最终一场车祸双双殒命,留给他一笔不菲的遗产。
接到父母去世的消息时,方言修冷静得几乎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淡淡应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其他反应。前来报信的亲戚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不发一言,直到对方气冲冲地离开。
父母自从他出生后就离了心,干脆把他丢在医院里眼不见心不烦,对他来说,还不如他的管床医生熟悉亲切。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撑着窗沿费力地站起来,任凭月光洒在他的额发上。
窗外明月高悬,夜色寂寥,无数星辰隐没在黑暗里,微风送来草木的香气。住院楼下吵吵闹闹,一对父母抱着他们刚出院的小女儿准备回家,而另一端,则是蒙上白布的尸体与嚎啕大哭的儿女。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世间喧嚣极了,所有人都有归处,哪怕是永恒的死亡——只有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天地空空,他是断线的风筝,是孤魂野鬼,游荡在其中,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处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所有人隔开,包括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母。他无人陪伴,无人关心,哪怕是医生早就预言的死亡,也久候不至。
早该死去的他有惊无险地活到了二十三岁,生日这天,他在网上刷到了一部小说,标准的龙傲天修仙文,没有男主,女主设定非常合他的心意,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第一章写,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天资卓绝,一袭红衣如骄阳烈火,凭借手里锈迹斑斑的无名铁剑,稳居年轻一代第一人……
奇怪,后面是什么来着?他为何记不清了?
“……大小姐。”他抵住唇咳了几声,“我们接下来去哪?”
容潇把清河剑派的藏珍阁清点了一遍,依然没找出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更深露重,体谅到方言修是个随时都会悄悄去世惊艳所有人的病秧子,大小姐大发慈悲点起了一堆篝火。
穿书以后,关于现代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他只能记起几个特定的场景,比如他听到父母死讯后看向窗外夜空的时候,那种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的感觉太深刻了,以至于其他细节他都想不起来,就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弥漫的玻璃。
容潇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边,暂时削去了她身上那股锐利不可直视的剑意,让她的眉眼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方言修看得有些发愣,大小姐身为原著主角,不凶的时候简直漂亮得不像话……比起模糊不清的现世记忆,似乎眼前的世界更加真实。
容潇沉默许久,反问道:“你看起来并不意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方言修咳了声:“这个,你听我解释……”
“我说过,你再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方言修:“……”
刚刚谁说大小姐温柔的?撤回!
容潇轻飘飘地扫过来:“昨日我本和你约好了时间出发,因为你突发高烧才推迟了行程……我去你房间找你时,注意到窗户是开着的。”
“昨天睡觉时忘关了,哈哈。”方言修顿时汗流浃背了,“到客栈已经很晚了,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见他还在嘴硬,容潇微微摇了摇头:“你又在撒谎,前半夜窗户分明关得好好的——你问我从何而知?忘了告诉你,前半夜我就在你窗外。”
方言修大脑顿时超出负荷,啪的一声死机了。
容潇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右手搭在无名剑的剑柄上。
把所有疑点联系起来,只有一个可能——
方言修故意生病,让她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天回到清河剑派,也因此避开了灭门的凶手。
单看结果似乎是救了她的命,但谁能保证他没有别的心思?况且他又如何提前得知,清河剑派会被灭门?
“我原想你虽然身份可疑,举止怪异,但暂时未表现出什么坏心思,实力也对我构不成威胁,可以留在身边慢慢观察……”她语速很慢,和先前面对左子明咄咄逼人的语气截然不同,仿佛在故意给方言修时间辩解,“但事关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你若解释不清楚,便休怪我无情了。”
大小姐久居高位,习惯了面无表情,只是视线轻轻一扫,就自带无形的压迫感。
方言修穿书后的这具身体比他原来的好很多,虽然不能修行但好歹能跑能跳,比他在现代的日子快活多了。他给自己的规划就是抱紧大小姐大腿好好苟命,绝不能就这么憋屈地死在大小姐剑下。
他正准备坦白从宽,系统瞅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