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以为他被自己抓到把柄后,肯定会夹起尾巴做人。
谁知道他根本没皮没脸,待天一暗就拿着课本来给她补习,还用母亲的话来压她,导致她有火也不敢发。
鎏金八宝琉璃罩里的灯芯折射着暖黄微光,拉长窗边剪影,伴随着夜风婆娑成团,簌簌成暗影。
趴在桌上的宝珠愤恨地咬着笔杆,凭什么她白天在国子监要学习,晚上回来还要学习,对她是否不太公平了点。
“宝珠同学,做题的时候要专心。”拉了张凳子在旁边看书的沈归砚见她扭得像只不安分的蛆,起身靠近,语气似有几分无奈,“是有哪道题不会吗。”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沈归砚以为她总该做了几大道,可他还是高估了她。
崭新的纸张上,除了她咬笔杆时不小心往下滴落的墨迹,了过无痕。
“不用你猫哭耗子,看我笑话。”宝珠恼羞成怒的用手遮住空空如也的课业。
要不是他,她现在应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看着买来的话本,而不是像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沈归砚从身后握住她拿着笔杆的手,带动她的手写下《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礼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①。》温热的气息恰好洒落她耳边,,“你就不好奇,大哥为什么会为你请封郡主之位吗。”
昔年惊才艳艳,连他老师都赞誉能在而立之年问鼎内阁的大哥在一次春猎中因为陛下挡了灾,从而沦为废人。
心怀愧意的永宣帝为此特许大哥一件事,无论是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尚公主,可又有谁能想到他会用帝王一诺为她换取了郡主之位。
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哥对他的这位妹妹,可真不是一般的疼爱。
并不认为两人姿势有何奇怪的宝珠瞪回去,带着点儿炫耀的小得意,微微仰头,“当然是因为大哥疼我,所以你识相点就赶紧离开我们家。”
宝珠又想到什么,气得直磨牙的一拍桌子,“好啊,我就知道你是那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我告诉你,我和大哥的感情好得很,你休想挑拨我们两人关系!”
沈归砚轻笑一声,并不否认,松开握着她的手,视线不经意落在她髻发间的玛瑙石步摇,抿了抿唇,“你这对步摇,很衬你。”
其实他更想要说的是,你可还记得五岁那年冬,在安邑遇到的小男孩吗。
这个念头一想起他就觉得可笑,那段时日对他来说是场偷来的美梦,也是午夜梦回反复咀嚼的小心翼翼。
对她而言恐怕是噩梦,否则也不会高烧一场。
不明白他牛头马尾的宝珠觉得他真是没话找话,一想到他满肚子的坏心眼,立马心生戒备,“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恭维本郡主几句,就想要本郡主对你改观。”
“所以我要怎么做,郡主才会对我改观。”他的眼神极为诚恳,像是真的在诚心请教。
宝珠一听,心里一喜,脸上还挂着矜持, “当然是离开沈家,永远不要回来,更不许对外公布你我二人当年被抱错一事。”
只要他离开沈家,她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永远回不来。
沈归砚瘦削而修长的手指半屈轻叩桌面,又见她小人得志便猖狂,突然很想逗弄她一下,“宝珠同学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回沈家吗。”
“本郡主为什么要猜,不对,你凭什么要让本郡主来猜。”宝珠隐约怀疑,是在她带着一帮人欺负他后惹出来的事,但她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后悔。
“还有,本郡主不想猜你是为什么回的沈家,也不想知道。”
沈归砚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在母亲来找我,想让我认祖归宗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答应,他们想认回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姓沈,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即便和我并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是素不相识,我也知道在身份互换的十几年来,一直是宝珠同学为我孝敬父母,承欢膝下。”
“你明白就好。”宝珠觉得他终于说了一句人话,那么一看,这人也不是太讨厌了。
“可是宝珠珠妹妹迫不及待的与我相认,还为了引起我这个当哥哥的注意,我这个作为三哥哥的人,又怎么能辜负宝珠妹妹的一番好意。”
???
没有想到他会那么不要脸的宝珠气得把握在手上的紫竹狼毫笔扔过去,俏脸生红,“胡说!谁要引起你的注意!你浑身上下有哪点需要我引起注意。”
想到什么的宝珠站起身,托着下巴围着他打量,腿挺长的,肩宽,皮白,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看就是个小白脸,哪里比得上她的晋王哥哥天潢贵胄。
不,他连和晋王哥哥比的资格都没有!
任由她肆意打量的沈归砚眉眼间带着一丝疑惑,又像是遇到寻不到答案的难题,“如果不是,宝珠为何要带着你的朋友们来和我见面,我记得之前的我们二人在学堂里并不相识。”
从先祖垄断世家学识专权,从而创立国子监起,虽言名有教无类,可世家和寒门的斗争又岂会真的消停。
要知自古以来,阀阅高门不识愁,官人九品几曾收②。
可他没说的是,他从入学国子监到今日,不过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