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牛油蜡烛的羊角灯将长春院门口照的明亮,从正屋里往外瞧,还能瞧见门口青石板上跪着的一个人影。
“小姐,刚才老太太那边送来的橘子。”
小喜捧了一个白瓷画彩的盘子上来,上面摆了三四颗胖乎乎汁水饱满的橘子。
这节气的蔬果少,这些橘子只怕在外面买,光是这几颗就要好几百文钱。杜云纹在陈家时,陈舅母一直教导她如何操持经济,尤其是各地风土人情不同,更要打听清楚物价才能当得好一个当家主母。
这些事,杜云纹一直谨记在心。
她剥开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撕去上面白色丝络,“小喜,你吃过橘子吗?”
小喜愣了下,忙摇头:“奴婢家贫,吃不起这橘子。”
“既是如此,剩下这几个就赏你尝尝鲜。”杜云纹笑着说道:“今日难为你跟我出去,又把事情办的漂亮得体。”
她的话意有所指。
小喜立刻明白小姐是什么意思了。
那张拓了脚印的纸其实是小喜回来动手脚做的,厢房里压根没有什么脚印,小喜是拿春叶的鞋子印上去,春叶又做贼心虚,因此,一吓就吓唬出来了。
“是,多谢小姐。”
小喜跟杜云纹道了谢,回头把橘子跟连翘等人分了。
其他丫鬟看着眼热,便不禁嘀咕道:“你们还有闲心思吃橘子呢,感情真是攀上高枝了,也不怕跌下来。”
连翘等人脸上有些尴尬。
小喜却是不客气,见是跟春叶素日玩的翠蝉,便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你这是眼红我们得了橘子,还是在为门口跪着的那位打抱不平?”
翠蝉不意小喜会顶嘴,手里帕子几乎要揉烂了,“几个橘子有什么了不起?当谁没吃过似的?”
她说完这番话,掀起屋里帘子跑了出去,分明是在置气。
小喜才不惯着她,拉着连翘跟巧儿在旁边凳子上坐下,“别理她,咱们吃咱们的。”
以前春叶管着她们这些丫鬟,她们忍气吞声也就罢了,而今春叶都倒霉了,要被拉出去了,还摆什么谱。
春叶是半夜里被拉出府里的。
她老子娘都在外面管着庄子,好不容易把闺女送进府里来,原想着趁着年轻多挣些钱,另一个,在姑娘跟前伺候过的丫鬟多了一层体面,回头说亲的时候也好说些。
谁曾想着竟会被主子撵出来。
春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娘掐了她一把,道:“你哭什么,大半夜的叫人听见岂不晦气?”
说完这话,她弓着腰对邹妈妈格外谄媚的堆起满脸笑:“邹妈妈,我这女儿不成器,您好歹看着往日情面帮忙说几句好话啊。”
说着,春叶娘悄悄给邹妈妈塞了个小荷包。
邹妈妈掂了下,才二两,她脸上神色冷漠,摆摆手,直接把荷包塞了回去:“张大家的,你不必跟我来这套,这话是夫人发落下来的,要怪也只能怪你闺女脾气大,小姐的东西都敢动手脚!”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春叶行事压根没跟主子们说,但凡要是说一声,柳氏跟杜冰妍都会阻止她这么做,好好的坏了主子们的算计,还险些连累二姑娘,只是发落出去都是便宜她了。
“是,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春叶娘一脸苦涩,哀求地看着邹妈妈:“可您可得给我们闺女留条路啊,这个岁数出府,能嫁什么好对象。”
府里的丫鬟自然是贱契。
即便发落出去,也不能跟良民通婚,只能是在府上的家生子里找对象了。
而那些有差事的家生子又怎敢娶像春叶这等被撵出来的丫鬟,难道不怕主子们恼不成?
因而,春叶的婚事只能是往下了找。
邹妈妈心里不耐,这会子冷风一吹,冷得人直达哆嗦,二月里倒春寒,三更时分正是好入眠的时候。
自己偏赶上了这码子事,大半夜不能睡觉,也不能吃酒耍乐,只能在这里应付这一家子。
她有心说几句难听的话,可转眼一想,这春叶不知帮夫人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要是把人刺激了,把事捅出来就不妙了,便道:“张大家的,要我说你们家也不必急,夫人这人是嘴硬心软不过的,眼下虽然恼了你家闺女,把人赶出来,可这将来肯定是对你闺女另有安排,好比说二姑娘这两年差不多就要成婚了,到时候叫你闺女陪嫁过去,二姑娘一向得夫人喜爱,那夫家肯定是往好里找,到那会子去那边寻个称头称面的对象,再管个差事,谁还记得现在这件事啊。”
邹妈妈这几句话叫张大家的心里松了口气。
春叶更是怔怔地看着邹妈妈:“真的?”
“自然是千真万确,夫人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这些自己人。”
邹妈妈亲热地拍了拍春叶的手背,“我的儿,今日这事夫人也是被逼无奈,你可别记恨错人。”
“妈妈放心,我知道害我的人是大小姐!”
春叶眼里露出仇恨神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有朝一日,自己定要报复杜云纹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