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月色落在阮时意的奢华发饰上, 缠绕金丝的宝石光彩夺目, 恰似夜空星辰璀璨。
银边海棠红绫裙一层叠一层, 繁复精美,映衬她醺醺然的俏脸如月下醉芙蓉。
明明是轻扬唇角的疏离笑意, 亦胜过春夜良宵的灼烁梅花。
绵软嗓音在肆意的夜风中温婉吐露。
“原来是陆公子, 失礼了。”
纵然酒意上涌,阮时意尚能辨认,这名身着水绿缎袍的男子姓陆名绎,写得一手好字, 家中做制纸生意。
此前,阮时意曾在郡主府别院见过此人,无太多印象;此次同受郡主邀请而来,对方两回主动攀谈, 依稀有示好之意。
她本不希望被半生不熟的人看到这身艳俗打扮, 尤其和夏纤络相熟的, 多半为沉溺声色之人,并非真正的风雅名士。
当下,她礼貌招呼,懒得多说一字,带领沉碧折返。
陆绎早闻“阮姑娘”之名, 也知她背后有徐家撑腰,原是不敢觊觎丽色。
但行宫这两日, 他见对方秀外慧中, 待人接物温和有礼, 思慕之情顿生。
此时此刻,月夜偶遇,佳人微醺,若错失相邀良机,今生必然无望。
他壮着胆子,斜跨半步,浅笑道:“阮姑娘,今夜正月十六,圆月皎皎。难得巧遇,何不同去前方梅林赏月?”
去路被他挡了一半,阮时意不好强行挤过去,眸色一冷:“我无赏月闲心,不扰公子雅兴。”
陆绎对上她的杏眸,只觉那眼神不复平日所见的清澈湛亮,更漂浮一层朦胧水雾。
颊边起落的红云娇俏可人,使那句冷语如有温度,勾得人心神激荡。
“姑娘,在下乃诚心相邀……绝无恶意。”
“谢过陆公子,小女子先行告辞。”
“要不……在下送姑娘回去?”
陆绎换了个方案,唯求与她独处片刻。
阮时意早觉头重脚轻,被寒风一吹,身子摇摇欲坠,通身绫罗绸缎华光潋滟。
陆绎立时伸手去扶,被沉碧一手摁住探出的手臂。
“公子放尊重点!”
沉碧受静影感染,认定“除先生外任何男子不可触碰姑娘”,是以在扶阮时意的同时,迅速阻挠。
偏生阮时意处于微妙混沌中,尚未作出回应,导致陆绎误以为她默许,却是丫鬟多管闲事。
他异常难堪,用力甩手,一下将沉碧掀翻在地。
“大胆狂徒!”阮时意这才从飘飘然状回神,边搀扶沉碧,边怒声呵斥。
奈何她自顾不暇,还没拉起丫鬟,自己也跟着倒下。
陆绎见状,容色越发古怪:“姑娘真醉了?陆某送送姑娘……”
他捋起袖口,弯腰朝阮时意抱去。
离那海棠红绫裙裳还有数寸,忽地一道冷风自背后掠至。
仆从闷声一哼,瘫软倒地。
陆绎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一凉,忽地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先生?”
相比呆滞的主子,沉碧率先反应过来。
阮时意茫然抬头,但见月光之下,那身穿黛色缎袍、头戴乌纱的男子正俯身来扶她。
长眉朗目,短须稍显成熟粗犷,正是徐赫。
“你、你……?”
阮时意疑心自己醉得彻底。
怎又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碰上他?
徐赫拉她站起,警惕地四处张望,低声解释道:“上次晟儿叽叽咕咕说什么泡温泉,我猜你会随郡主来此,便向圣上请命同行。”
阮时意没接话,愣愣打量他这一身官袍,陌生感如潮水翻涌。
徐赫示意沉碧扶住她,趁无人路过,把晕倒的两名男子拖到树底下,为节省空间,将二人上下叠在一起。
他连续三晚在酒泉与北林之间的墙边徘徊,终无所获。
今夜,他起初没认出艳光四射的妻子,只当是皇族贵女,还想到树后回避,后听出她和丫鬟的声音,急忙绕去将登徒子主仆拍晕。
细辨阮时意喝过酒,他既心疼又窝火:“明知自己酒量浅,喝多了爱说话,为何不借故避过?万一……”
万一遭人欺辱,或被姚廷玉套出话,岂不麻烦?
阮时意为索回晴岚图,耐着性子陪夏纤络疯魔大半日,听琴、挑逗、更衣、换装、看美人出浴……已颇为憋屈;再被他诘问口吻一逼,惯有的泰然自若统统抛至九霄云外。
“难道我想喝?难道我乐意被人剥掉衣裳、打扮成女妖精?难道我愿意被摸来捏去?”
徐赫立马炸开:“谁?谁敢这样对你!我、我把他们剁成肉酱!”
他自动忽略了中间那句“打扮成这样”,脑中画面演变成——他的阮阮被人灌酒、脱衣、非礼……
这种事,他都没舍得干!
阮时意困乏难耐,懒懒靠在沉碧身上:“还有谁?郡主!早知,我把你塞给她!让她折腾你!”
徐赫料想她半醉状态下说不清楚。
可身为翰林画院的待诏,他不宜大晚上进入酒泉宫,更没法亲自送她回居所。
瞧她快陷入迷离,要是被有心人逮住……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