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贵之物因守孝而收纳在库房中,偌大的徐府显得空荡且单调。
徐明礼夫妇、秋澄、徐晟、阮时意依次落座, 面对“家徒四壁”的偏厅, 场面一度尴尬。
秋澄仍旧穿着那身素净的白色男袍, 驭马时蹭了灰和血迹, 稍显狼狈。
她手捧杯盏, 只顾与大舅、舅母闲谈,对于徐晟和阮时意这对“小情侣”,表现出疏离而不失礼貌的客气。
方才还在“称兄道妹”的祖孙二人, 均自心塞。
实际上, 阮时意今日没去东苑,精心装扮得素雅温婉, 为的是回徐府等待,给外孙女一个“初次见面”的良好印象。
何曾料想, 提前相遇,反倒莫名其妙招外孙女所厌?
闲话家常完毕, 阮时意说起兴丰饼铺那位老大娘的遭遇,并提出助老人一臂之力的想法。
徐明礼未发表意见, 秋澄已一蹦三尺高,怒目圆睁。
“什么玩意!天子眼皮底下竟还有这等腌臜事!在哪儿!我去把他给端了!”
阮时意素知外孙女爱憎分明, 嫉恶如仇, 自恃身手敏捷,又是公主身份, 没少管过闲事。
但大宣的京城严守法理, 终究不比多族联合而成的赤月国自由奔放。
她急忙向长媳使了个眼色。
周氏会意, 笑而安抚:“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脏了咱们小公主的手?”
秋澄嘟嘴:“我又不用手揍人,我都是拿鞭子抽的!”
“噗。”徐晟没忍住,笑了。
“笑什么呀!”秋澄秀眉一扬,“皮痒了?咱俩今年还没比试过呢!”
她每年来京,除了陪伴外祖母,闲来没事便与大表哥切磋。
徐晟比她年长了整整四岁,又是男子汉,更在内卫府受训数载,武艺本就比她高出一大截。
奈何小妮子缠斗,他碍于情面,每回放水不露痕迹,好让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
年岁渐长,他已担任内廷卫,若被人取笑说和小丫头不相上下,哪有脸面在京城混?
可对方约战,他若拒绝,倒显得畏战,太不英雄了……
阮时意知长孙的心思,不便出言相劝,当即用眼神示意徐明礼劝阻。
徐明礼清咳两声:“都别胡闹了!目下尚在孝期,尤其是晟儿,理当谨言慎行。”
徐晟因父亲被夺情、自身担任武职而提前起复,实则仍未出孝。
秋澄一向对首辅舅舅尊重有加,此刻闻言却“嘿嘿”冷笑两声,蔑视眼光在阮时意与徐晟身上转了一圈,嘴里不无讽刺。
“嗯,尤其是大表哥,理当谨言慎行!”
“……”
如此明示,教余下四人哭笑不得。
阮时意倒吸了口凉气,以遏制试图对秋澄坦白的冲动。
她的死而复生、返老还嫩,涉及雁族、冰莲等危险之秘,越少人知晓,越稳妥。
雁族远在西北,国力兵力虽不能与大宣、北冽、南国比肩,但胜在行事奇诡、玄妙难测。
秘密一旦泄露,遭遇危难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整个徐家,乃至躲藏在暗处的徐赫,势必受牵连。
她不能为这点小委屈,将苦心守护多年的家业毁于一旦。
气氛有短暂微凝,徐明礼岔开话题,提及阮思彦已抵达饶州阮家,还飞鸽传书汇报,南国已受邀参与来年在京的绘画交流盛事,阮氏家族的长辈将派遣代表进京。
信中说到,阮思彦尚有多地要务需处理,估计年底才能归京,故而让徐家人替他稍作准备云云。
阮时意听闻堂弟迟归,第一反应是,赶紧寻出另外两幅晴岚图,否则等他回京后奉命向臣民征讨,麻烦可就大了!
陷入沉思之际,忽听徐明礼对秋澄谈及“阮姑娘已在书画院学习一段时间,二人可作个伴儿。
阮时意收起疑虑状,报以舒颜微笑。
秋澄淡淡浅笑,不置可否,让她那颗外祖母的心瞬间一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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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阮时意姗姗抵至东苑。
古朴垂花门外,大片苔藓与杂草已被金黄色银杏叶覆盖,青灰卵石甬道的尽头,立着一位苗条少女,淡青裙裳,外披书画院的罩袍,正是换回了女装的秋澄。
假山旁的银杏树顶漏落一道明亮光影,而她恰好站在那道光芒之下。
真正朝气蓬勃的娇俏面容,意气风发的骄纵神态,使得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目睹此情此景,阮时意心念一动,更深刻明白,自己何以偏爱外孙女。
不单单是其容姿不凡,也不仅为弥补母女情谊的缺失,更多缘于,秋澄本身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轻狂。
这恰恰是阮时意从小到大被剥夺、被抹杀的天性。
生于书画世家,阮时意的言行举止乃至观念,皆受教育教养所束缚,全在规矩之内,不容逾矩。
与徐赫偷偷相恋、婚后的旖旎,已是她胆大妄为的极限了。
教导女儿徐明初时,她全然受不了其行事乖张、顽劣跋扈,一再施加重压,导致适得其反。
直至看到在无拘无束中成长的外孙女,有着她艳羡的活泼灵动,她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