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大人,见过二爷和大公子。”
在一众仆役面前,阮时意莲步依依而来,绕过地上水渍,垂眸掩饰未退的一丝慌乱,嘴角微微噙笑,向徐明礼三人盈盈一福。
徐明礼、徐明裕与徐晟亦配合地拱手回应,谎称徐府与生意上有要事急需与“阮姑娘”商量,随之步入书阁小厅。
屏退端茶倒水的粗使下人,留于娴在门边守候,阮时意自行落座,娇态尽收,恢复“太夫人”的端方。
“何事劳你们仨冒雨同来?”
徐明礼撩袍而坐,神色凝重,压低嗓音道:“儿子怀疑,下毒害您的,有吏部齐尚书、工部侍郎李振等人。”
当下,他一一告知,如何奉命带毛头面圣,如何误打误撞请众臣吃糖,如何观察数人反应异常。
对应朝局动向、人际关系等寻获的蛛丝马迹,基本锁定几位嫌疑人。
“既得线索,那便放手去查……只是,你所提之人,并无潜入灵堂者。”
阮时意转动腕上手镯,眉心轻蹙。
数人当中唯一存有印象的齐尚书,年约四十出头,江南口音,与表白男子完全对不上。
可见,幕后操纵者未浮出水面。
母子三人展开讨论,徐明裕谈及山上情况,与阮时意交接生意。
期间徐明礼亲自烧水烹茶,徐晟年少气盛坐不住,里里外外转了两圈,又得阮时意默许,上二楼巡视。
诸事交待清晰,徐明裕看似有意无意问了一句:“母亲,最近可有遇到麻烦事?”
见她茫然,隐晦补充,“是否有不顾羞耻者……招惹您?”
阮时意记起静影消失一整天,八成被唤去问话,心下不悦——安插丫头保护她,顺带监视她?
“我纵然换了容貌,始终是你们的娘,有话但说无妨。”
徐家兄弟自是从她淡如水的语气中品悟出三分火气,当即起身,恭敬致歉:“母亲别误会,我们兄弟二人别无他意。”
徐明裕解释:“正逢静影姑娘服药期限已至,外加安定伯夫人说了些不堪言语,儿子免不了多问几句。”
阮时意容色不怒不喜,示意二人回座。
“您也知,静影姑娘遭蛊毒蒙蔽,心性耿直,她说您确曾遭书画先生跟踪,与之在篱溪起过争执,且观莲节当日,孤男寡女共处过半柱香时分……其后您再未去书画院作画,因此,咱们哥儿俩担心,您被居心叵测者纠缠,才有此问。”
阮时意无奈——那居心叵测之人,不就是你俩那幼稚爹么?
徐明礼唯恐母亲动气,温言道:“您若寻得第二春,咱俩高兴……就怕您没摸清对方底细。据查证,那先生已有家室。”
阮时意当然知晓,徐赫为防招惹桃花,才如此宣称。
再说,他的家,是徐家;他的妻,是她。
即便她当了几十年寡妇,过惯独处岁月,却不能抹杀事实。
“先生有家室之事,我最清楚不过。与其交流,是因他画风技艺出众,相谈投契罢了。难不成……在你们眼中,我是个会被人骗财骗色、再拐至邻国卖掉的愚蠢老妇?”
她语带谐谑,令徐家兄弟汗颜,“母亲说笑了!”
“话又说回来,安定伯夫人……造的什么谣?”
徐明礼忍笑复述平氏误以为她是徐晟意中人,却与洪蓝两家子孙暧昧不清等言论。
阮时意失笑:“她连我和晟儿都编排一番,更何况其他男子?至于那位先生,所谓跟踪、争执、共处,皆事出有因。我与他,清清白白。”
她端肃正直,态度磊落,徐家兄弟自然深信不疑。
“母亲说的是。”
“我本念在平家与阮家多年情份,不予计较,岂料平家人三番四次闹事……”
徐明礼会意:“您且安心,儿子会处理好。”
阮时意知他有分寸,不再过问。
当初,平氏之母出身商贾大家,萧桐出自武学世家,阮时意则生于书画名家,因长辈本交往密切、年龄相仿而建立友谊。
蹉跎半世,走的走,散的散,人事已非。
念及生死,阮时意蓦地记起一事:“阿裕,你可曾听闻……‘冰莲’?”
徐明裕一怔,似是竭力搜寻记忆,“儿子昔时周游四国七族,确曾听说,冰莲乃雁族王族世代相传的珍稀之物,但具体有何用,民众皆一无所知。母亲缘何问起?”
“我闲来画花鸟,对各类稀奇古怪植物最感兴趣,偶然听人提起,好奇而已。”
徐明裕长眉紧皱,“母亲,此物乃雁族禁忌,请您切莫张扬。”
阮时意若有所思。
外间楼梯脚步声近,却是徐晟下楼。
徐家兄弟离座:“正事已了,不打扰母亲用膳歇息,孩儿先行告退。外头地湿路滑,您且留步。”
徐晟表情古怪,欲言又止,跟着行礼作别。
阮时意亲送子孙出书阁,见长孙连连回望,暗含审视,深觉有异。
她顾不上用膳,转身返回,沿楼梯径直登上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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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孤灯未灭,空无一人。
案前仍堆叠账簿,黑漆嵌螺钿花多宝格上的古器、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