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在田边蹲着,叽叽喳喳地同谁讲什么话。
讲着讲着,有人手舞足蹈,重心就没稳住,突然大头朝下栽进田里,周围一圈田舍汉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衣衫比他们整齐许多的人也在,而且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该树起温柔和气的亲民形象,她也在那笑,而且笑得可大声了。
……还直拍大腿。
于是城墙上以为自己找到大将军的文士又不确定了,揉揉眼睛。
“那肯定是小陆将军,”赵大狗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熟了之后,她抢了谁的饭碗时,就惯爱这么笑!”
那位青年文官把揉眼睛的手放下了,瞪了赵大狗一眼,并州老兵就委屈起来。
“先生,那真是小陆将军!”
“我知道!”司马懿粗声粗气地刚要说点什么,目光忽然一凛!
这座土城没经历过像样的攻伐,因而与那些经历过坚壁清野,城外数里甚至十数里被反复推平的大城不同,在这小小的城头上往远看,看到的是田野和大片树林。秋风一起,叶子簌簌飘落,可叶子没掉个七七八八之前,它们恰好阻挡了城头守军的视线!
司马懿是个心思极重的人,随意扫了一眼远处那片林子,突然就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有敌至!击鼓整兵!”他拔出随身佩剑,高呼道,“快报与大将军!”
那敌人来得悄无声息,迅猛无比,一看便是埋伏已久,早做准备,奔着大将军而来的!
敌人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实在也与大将军剿匪路线有直接因果关系。
他们都是本地人,化整为零时,一瞬间便是商队,是小贩,是田间的农人,又或者垂头丧气,结伴而归的民夫。
事实上他们原本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身份,这年头,贼与民的身份界限总是模糊的——你让百姓活不下去,他们当中自然就生出了流寇贼匪。
在听说陆廉剿匪,剿得那么凶狠不留情面后,他们心生惧意,四处奔波,想要寻一个安全的去处,可是哪里有安全的去处呢?
他们是袁尚土地上的农民,杀的也是冀州的世家和百姓,哪里有胆子去投袁尚呢?
可是袁谭不收他们,刘备甚至告诉他们,要他们去寻陆廉——寻陆廉作甚!他们手上早就沾满了许多鲜血,陆廉也许会免了他们的死罪,可他们也见到过刘备大营里那些服苦役的,“雷公将军”的旧部!
他们落草为寇时,心中只想着要谋一条活路,但现在享用过无辜者的血肉后,再服个几年的劳役,回去重新当百姓这条路,在他们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死路一般的绝路。
“小人听说……”有人悄悄开口了。
上首处的“平汉将军”冷哼一声,“说!”
“小人听说,那陆廉在土城,也不过千余兵马,她平时自恃名声高强,常出城游弋,行动十分轻率鲁莽……”
几个贼首互相看了一眼。
有人眼中有惧怕:陆廉那样的人,征战十余年,未尝一败,咱们是何等草芥,怎么能去攻她的城!
也有人眼中有不屑:她也不过是个凡人,你听那般村妇胡言乱语,你就真信了她有神剑神威,青天白日地打雷劈死你不成!
还有人眼中渐渐生出了厉色:她若不死,你我这班兄弟们如何得安?!
——就这么办吧!
咱们派人在城外悄悄地打探,只要有机会,咱们也能得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
决定一出,立刻有人趁夜就跑出了这座被数千盗匪盘踞的村庄。
吕翔吕旷兄弟大喜!
咱们兄弟的运道,今日总算来了!
要是没来迟,咱们救了陆廉,那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要是来迟了,嘿嘿!咱们替陆廉报了仇,英雄惜英雄地大哭一场,扛着棺材去投刘备,刘备怎么不得跑出来迎接!
那实在是让许多人无法理解的一天。
比如说贼匪,他们原是想要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进城中,挥刀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和陆廉进行一场惊世对决!
至于在他们冲锋路线上的这几个农人,随手杀了就是!
别说他们是贼匪,大公子和三公子相互攻伐时,不都这么对待与兵马撞上的平民的吗?这就是战争的常态,谁遇到谁倒霉,除此外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几个农人显见也想到了这一层,一见他们,立刻惊慌失措地拔腿开跑!
有人站定了弯弓搭箭,一声清鸣,那箭眼见追着农人的后背就过去了!
但箭只走了一半的路,便突兀地停住了。
那个徒手接住箭矢的人应该也是个田舍汉,毕竟他身上的羊粪味儿远远飘来做不得假。
可田舍汉怎么不逃呢?
他不逃,有胆大的农人竟然停了脚步转了身,向他伸出了手。
那人不仅不曾逃,还伸手向背后,抽·出一柄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