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一日后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很好奇,但也没人猜得出。
……即使没人猜得出,但她与黑刃争论的那些话,逐渐将会变成一股流言,左右整座军营。
刘备是她的主公,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至今还没有儿子,也就是说如果她在救援下邳的路途中,刘备遇到了什么不测,而她又的确剿灭了曹操,那么这几州将出现巨大的权力空虚。
她失去了黑刃,不再有超凡脱俗的战力,不能身先士卒,拿自己当项羽用——但是士兵们会信吗?
他们会怎么想,徐./州的士族会怎么想?
为什么陆廉之前那样所向披靡,现在明明对上曹操,只要靠她自己勇冠三军的气魄冲过去就好,却这样停步不前了?
她究竟是求稳,还是求一个更高的位置?
“你在犹豫,”张辽盯着她看,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让我去呢?”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去什么?”
“去袭营,试一试虚实。”张辽态度很自然地说道,“若是曹操早有预谋,骑兵也有机会逃脱,到时你便能说服营中将士了。”
“我不需要试也知道,曹操多疑,营中必有布置。”
“但将士们不知道,你不是要说服他们吗?”
……这个路数很不对。
“他既有布置,如何会让你轻而易举地逃脱?”她皱起眉头,“这事极险,断不能如此。”
张辽似乎一点也没被打动,“难道我便怕死吗?”
夕阳渐渐黯淡下去,营中烟火气渐浓,外面一时热闹极了。
但帐中还未点起各处的灯盏,只有案几上一盏小灯,映着张辽的脸。
他微笑着看向她,眉眼和那年去长安路上似乎并无不同。
但凭着她的好眼力,她还是突然看出了眼角处的细纹。
似乎算算年龄还不到三十岁,但这些年戎马生涯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
“文远,”陆悬鱼不知道为什么,没头没脑地蹦出了这一句感慨,“你老了。”
那个笑容就忽然地滞了一下。
“是啊,比起初见辞玉时,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这样干巴巴地应了一句,然后忽然端正了一下身姿,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而且至今尚未娶妻。”
……尚未娶妻?
尚未娶妻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又没缺了他的禄米……
她刚想随口反驳,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那根因为战争而绷得很紧,而且也绷得很久的弦似乎突然被碰了一下。
……但是这个时间说这个话题,这就很不对劲啊!
“这事,”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恼羞成怒,“这事现在解决不了!”
张辽似乎很想笑,但是憋回去了,而且也将目光移开了些,又很突兀地咳嗽了两声。
火光一跳一跳的,映着他眼睛里的光。
但当他转过脸,重新看向她时,刚刚跳动着的光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收敛了一切的情绪,十分郑重而严肃。
“曹操这样的对手,兵力又在我之上,辞玉不该寻求必胜之道。”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这与什么兵书和谋略无关,而是作为吕布麾下将领的张辽在兖州与曹操频繁作战得来的经验之谈。
“因为曹操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她说。
这个并州武将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
这样对峙下去,在寻找到转机之前,她的军心会先出问题,因此她不能再幻想一场必胜的决战。
她必须在摒弃掉个人勇武之后,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这就是一场需要她做好输的准备的战争。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回营之后小睡了一会儿的曹操已经醒了过来,有亲兵进帐为他添了炭火,而后才扶他下榻。
有点头重脚轻,并且头疼也没完全好,但他告诉自己,必须打起精神来,也许陆廉会来袭营,即使他做好了准备,但他仍然无法忽视陆廉个人勇武可能带来的变局。
就在他将要端起碗,继续喝一点面汤时,刘晔走了进来,而且兴致显然很好,进帐便行了一礼。
“主公。”
曹操笑着点点头,“子扬何来?”
“特来禀主公一事,”刘晔笑道,“自主公水淹下邳之后,小沛亦受水灾,数条土路皆被水淹没,只剩西北、东北两条路尚可骑马而行,主公派人守住那两条路后,今日果然截下了十余骑欲向陆廉通风报信之人!”
他这样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了那一叠染了血的帛书。
当曹操展开那些帛书时,瞳孔一瞬间缩紧了。
这十几骑是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