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的牛皮手拎包躺在桌面,包口敞开,白色河流般淌出一沓纸。
展览会结束,总体工作量下降,主要就是检查七月各个厂的生产情况,检查核对交上来的数据,并开始缓慢规划第四季度的经费。翁贝托那家伙的项目经费肯定得减,但得把握这个度。
安布罗斯望着工作的妹妹。黑发少女脊背微微倾向桌面,左手捏着一张纸,和桌面的另一张文件对照着,右手握住一支钢笔,时不时地写几个字。午后阳光勾勒出她冷峻又认真的轮廓,像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既有胜券在握的笃定,又有步步为营的谨慎。
蓦地,歌声穿透花瓶和窗户的缝隙,“花儿,花儿,一年四季,鲜花盛开……梦见你时我都会从床上摔下来…红玫瑰盛开…我只为那不爱我的女子而唱。”
晚风拂面般,艾波那张仿佛水泥灌注
的严肃面庞陡然生动起来(),笑意自她眼中漾开?()_[((),随即如池塘春水,扩散至眼角唇畔。
这是西西里著名的民歌,男人痴心的等待着并不爱他的女人。艾波洛妮亚嘴角不自觉噙起笑,眼前自然浮现起迈克尔的脸庞。
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她想得摔下床铺,然后懊恼又羞涩的爬回床上,然后把脸埋进枕头里?
这画面让她再也绷不住,顺着在歌曲的节奏摇晃、轻笑起来。
安布罗斯看了直摇头。
歌声悠扬,一曲终了,艾波罗尼亚的思绪却没有回到工作,反倒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她仿佛看到俊朗的男人开着黑色小轿车穿过树林、莽原,风撩起他的短发,眼里充满快活的笑。
*
日头西斜,蹄声悠扬,木轮碾压过石砾土路,维太里先生终于回来了。
彼时,聚会方才散去,人们意犹未尽地将桌椅放归原位,艾波洛尼亚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十分听话地拿着笤帚仔细扫地,力图将石砖缝隙里的每一粒灰尘都清扫干净。
她像是突然发现大扫除的乐趣,重复而刻板的动作,将所有的灰尘聚集在一起,无聊但意外放松心情。
偶然一抬头,她瞅见了赶着驴车回来的维太里先生:“爸爸!”
安布罗斯扶着胖鼓鼓的维太里先生下车,天气炎热,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艾波帮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棕色外套,德文特跳上车辕,挥舞鞭子,驱赶驴车送回皮亚齐亚家。
兄妹两人让父亲歇息片刻,随后收拾物品关闭店门,一同顺着粗石块铺就的山路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维太里夫人听见动静出来看了一眼,见丈夫好好的,便又回到厨房。她在做艾波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还用肉末和大蒜焖了茄子,她甚至还煮了米饭!
飘入鼻腔的阵阵香味让艾波不住地分泌口水。回家的感觉真好,原本莫名低落的心情稍稍回缓,她想要进厨房帮忙,被妈妈赶了出来。
三人一道坐在起居室等饭。
安布罗斯问:”爸爸,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需要这么久?“
维太里先生喘着粗气坐到桌边,接过女儿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才回答:”没什么事,有位罗马来的客人喜欢我们家的酒,想要买一些回去。他也认为这是全意大利最好的酒,能完美代表西西里,有着无与伦比的柑橘和柠檬芬芳。“
又抓了一颗鹰嘴豆,他说道:“我和那位先生十分投缘,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又谈了好久的天,他差点要开车把我送回来。我急着回来还驴车,好不容易才拒绝他的邀请。”
“那罗马人和你谈了什么?”
“不过是政治之类的,”维太里先生说到一半,发觉是女儿问的,瞪了她一眼,见艾波毫不退缩,只能认输般地说道,“他和我说了罗马的经商环境,担心西西里和罗马一样,会有些小阿飞糟蹋生意。我便和他吹嘘了本地的治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不相信,我们又到马路上喊了几个农民
() 和牧民来,大家都这么说,他才勉强信服。()”
艾波洛妮亚问:然后呢?℅()_[(()”
在女儿不轻不重的执着目光下,维太里先生轻咳一声:“是孔蒂和另外两个农民先说起图里的,都是本镇人,再说了,那位罗马客人也不是警察,这个孔蒂先生可以做保。”
艾波洛妮亚并不相信,仅扬眉追问:“所以你说了图里的身份?”
显然,这里所谓的身份并非指吉利安诺反法西斯英雄,而是指克罗切的继承人。她有理由怀疑这位罗马人是巡查组派出的眼线,甚至于这就是巡查组成员。
如果此时由吉里安诺的岳父曝光出,他是克罗切的继承人,艾波都能想象,社会舆论会炸成怎么样,标题她都想好了——昔日反战英雄竟是黑手党。
父亲肯定会被请上法庭,安布罗斯可能也会被抓去问话,妈妈惶恐不安。这可太糟糕了。想到这里,原本一分的坏心情变成了八分满。
艾波洛尼亚时常带着甜甜的笑,偶尔不笑时,天然有一种惹老实人生气的压迫感。而今天似乎格外可怖,甚至于眉眼间泄露出几丝不该出现的冷意。
维太里先生无端觉得自己矮了两截,呐呐道:“这倒没有,只是说了他要当警察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