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之境,噬海楼。
“小姐,这茶都冷了,我再替您换壶热的吧。”丫鬟恭敬地弯着腰,等着答复。
“冷就冷了,喝不死人的。”女人的声音极轻,说话时气息略重,仿佛这一句话都用了她半身气力。
“小姐莫说这样的话,若是让令主知道了,她该不高兴了。”丫鬟抬眼看向窗边的人,眼中流露出些怜悯来。
江韫放下手中不知何时冷了的汤婆子,拢了拢肩上麾袍,在身旁丫鬟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推开了窗户。
小丫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上去一步欲要关窗,嘴里边说着:“唉!小姐,今日外头风凉,您可不能吹着。”
“无事。”江韫唇角弯起笑,带着安抚意味道:“我不过是想看一看,待会儿就关上了。”
开窗的瞬间,冷风灌入吹起女人耳边已经白了一半的发,也让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苍白了些,就连嘴唇都是惨淡的。
她伸出手握了一把外面的风,随即眉梢染上些喜意,声音也高了几分:“这风这般凉,是不是要下雪了?咳咳——”
话还未说完,女人便抚胸咳嗽起来。
窗户被一股力隔空关上,江韫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身后的脚步很轻,女人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来人是谁。
“你今日来得倒是早些。”
“还是来晚了。”来人语气中带着浅淡的愠怒,又因为面前人的身份硬生生压了下去。
江晚从身后走过来,塞了个热乎的汤婆子到江韫手中,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冰冷的手。
少女紧抿着唇,本就凌厉的眉紧紧皱着,看起来更凶了些。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江韫抢先道:“是我自己开的,你莫怪花商。”
花商是那个小丫鬟的名字。
江晚一向听她的话,即便心中有气也还是点了头,但语气还是冷硬:“好,我不怪她。”
她伸手搀着江韫离窗边远了些,又令花商添一壶新茶。
江韫端坐在桌边,眼神还流连忘返频频看向窗的位置,而后轻声开口问:“今年沧海会下雪吗?”
“不会,沧海境内无雪,您若真想看,我过些日子去昆仑用影石记下来。”江晚接过花商手里刚换过的新茶,倒了一杯推到江韫手边。
“风雪过寒,对您的身体不好。”
江韫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只低低“嗯”了一声。
江晚并没有待太久,她身为沧海之境三令中的金令,平日里闲暇时间极少,每次来噬海楼也都是匆匆而过。
待她走后,花商才小声道:“令主如今越发稳重了。”
江韫将手边的热茶送至鼻尖,轻嗅着那分独属于茶的清香,努力地寻找其中的滋味,哪怕是些清苦味也好,可惜不管她怎么闻怎么尝都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滋味了,只余寡淡。
这杯茶终究还是任由它冷掉,江韫没喝,她无神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呢喃,不知是回方才花商的话还是对自己说的:“我倒宁愿她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活泼些。”
花商不敢多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自家小姐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是。”
天边刚擦黑,确实到了江韫休息的时候。
花商同往常一样,收了茶具检查门窗是否严实才放心离开。
在她关上门的瞬间,屋内凭空落了一层薄雪,纷纷而下如梦境般不真实。
有人低哑又情深地唤着床上的人:“阿姐,我回来了。”
屋内门窗都覆上了一层冷霜,有一人携带风雪而来,来带走她心尖上的人。
千灯会。
万千明灯升空,满载心愿。
岁音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着戏台,对身后几人说:“知道为什么我带你们来这吗?”
台下咿咿呀呀唱着曲,楼下楼上都挤满了人,凡人不少,修士亦不少,只是有些不老实的心思不在戏台上,眼睛总向上面看。
陆辞忧侧身听着曲身心都十分放松,听了她的话也只随口道:“这么好的地方,不来太可惜了。”
江昔年和柳笙连连点头,注意力都在台上。
温知书低头喝茶不语,于是岁音将目光落在夏时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去看这个人。。
夏时本来不想说话,被她这么盯了一会儿只好道:“你得了断流,神武利器,谁不想来争一争。”
看她应话,岁音很是开心,她往旁边挪了挪挨夏时更近了些。
她好像很喜欢贴近别人说话。
可夏时不喜欢,所以在少女刚挪过来她就移到了另一边,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一再被疏离,岁音似乎也意识到了夏时对自己的抗拒,她不再动,只是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你很讨厌我?”
她语气中有些失落,听得夏时莫名有些不忍。
到底是初入世的年轻人,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漠了些,夏时在心里琢磨着。
她回想起当初的自己,那时她好像也是这般,对任何人都抱有善意,距离和分寸全都抛之脑后。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