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殷王妃带着爱女,去城外的别院小住去了。 因王妃和定王向来恩爱,家奴们便都以为王妃这次出门,留定王一个人在家,至多几日便回。却不知何故,应是城外景色叫人流连忘返,她在外一连住了多日,始终不见回府。 她不在,整个王府的气氛一下便压抑了不少。定王性情带了几分严苛,不像王妃温柔可亲,平常府邸里的事,只要能找王妃的,王府上下之人定先会去寻她说。如今她一走就是多日,定王的脸色好像也是一日比一日难看,进进出出,总阴沉着脸,弄得王府上下之人连走路的步子也比往日小心了些,无不盼着王妃能早日归来。 熬了七八天,总算等到定王得空,见他骑马出城往别院去,应是去接王妃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城外秋色怡人,定王胸中却是闷气难消,又何来心思赏景,只顾纵马行路。不料,天公也要和他作对,才行至半道,狂风大作,乌云蔽日,才午后,天便昏黑如晚,转眼,又下起骤雨。 赵中芳眼尖,隔着一片野地,看到数里外的山脚下隐隐显露出来一角庙顶,忙叫过去避雨。定王看了眼雨势,只得纵马驰下官道岔入野地,穿过一片藤木交缠的密林,到了近前,发现是座废弃的观音庙,因远离大道,年久失修,早已荒芜无人。赵中芳便拣了个头顶屋瓦尚在的角落,领人收拾出一处暂供休息的地方。定王靠柱而坐。 外面黑沉如暮,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不绝。赵中芳伺候完主人,忽然记起今日九月十九日,是观音出家日。此间虽泥胎剥落,是个荒庙,但既路过躲雨,左右无事在空等雨停,遂将积满土尘的贡案收拾干净。出来时,也不知会有这一桩,但身边恰好带着要送给王妃的宫中新制的龙涎香。知王妃不会责怪,便取了两枚出来,燃在贡案之上,又下跪,默默地虔诚祝祷了一番,完毕,偷眼看了下主人。他靠在庙柱上,合了眼皮,并未留意这边的举动。 赵中芳心中愁烦不已。 王府下人都以为王妃这趟只是出城赏秋,其实并非如此。只他心里清楚,王妃出来的前夜,定王和她因为一幅画,起过争执。那画是此前宫中一个名叫丁白崖的画师为王妃和小郡主作的母女像,王妃很是喜欢,一直挂在寝堂的卧房里。原本好好无事,也不知怎的,或是定王近来听闻了些什么传言,大是不喜,回来竟动了怒,摘画投入火炉要给烧了。王妃不顾火烫,抢救出来,这惹得定王愈发恼怒。接着,夫妇关门,应是争执了起来。最近府中恰也世子不在,被接去柳家小住,无须王妃照顾,第一日,王妃便带小郡主丢下定王去了别院。 定王和王妃当时关门到底争执些什么,赵中芳自然没有听清。但隐隐猜测,应是和画了那画的宫廷画师有关。 定王和王妃成婚至今,平日极是恩爱,这样争执离心乃至分开多日,实是前所未有。王妃应是伤心不已,定王也含怒不肯低头,就这样耗了多日。总算今天,他开了口,说想去看小郡主,这才有了这趟出门的事。 赵中芳又祝祷了一番,求观音显灵,叫主人夫妇及早和好,勿因此事而生分。完毕,转头见定王闭目,头靠在身后的柱上,仿佛睡去了,知他近日忙宫中圣人交待的事,更因王妃离家,夜间休息不好,必定乏倦,便在一旁守着,坐等雨停。 焚香升起袅袅的淡烟,香气缓缓地漾开在昏暗如夜的破庙里。雨看起来一时难停。在催眠一般的哗哗声里,慢慢地,赵中芳自己也开始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阵猛然落下的雷声惊醒。 这一道焦雷,仿佛泰山崩塌,又如巨龙咆哮,径直砸在头顶之上,震得破庙梁柱咔喇喇地发抖,霎时,无数的泥尘和细沙簌簌地从庙顶落下,宛如下起一场泥雨。 赵中芳被这惊雷声劈醒,睁开眼,只觉心震得跳出了喉咙。那几个廊下的小厮更是吓得纷纷跪地磕头。他正惊魂未定,不及反应,突然此时,听见身后又起一道惊呼声,转过头,见定王也醒了,猛睁眼,从靠坐的地方跳了起来,冲到殿口,踉跄了一下,被槛绊倒,重重扑跌在了地上。 接着,他挣扎着爬起,跪地,双臂抱头,脸深深埋地,人一动不动,只剩双肩不停地微微发抖。 作为定王贴身的服侍之人,赵中芳自然比外人更多地知道些他。他素来不信鬼神,深不可测。此刻竟会被这一道焦雷声惊成如此模样。赵中芳虽觉纳罕,起初也未多想,只顾跟着冲上。 “殿下!殿下!你怎的了?只是雷声罢了!殿下勿惧!” “√(格格党文&学)_√” 赵中芳追了出去,然而如何追得上,眼睁睁看着他的骑影消失在了滂沱的雨幕里。 看他去的方向,既非别院,也不是回城。倒好像仍未脱离方才的恐怖,在胡乱走马。赵中芳如何放得下心,叫几个随从全部去追,自己不顾落雨,匆忙去别院寻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