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步便赶到裴萧元的身前,躬身行过拜见之礼,笑容满面地说道:“终于接到驸马了!驸马远途归来,想必极是辛劳。这里服侍再周,也是驿馆,人又不分日夜进进出出,恐打扰驸马。请驸马这就入城安顿,好好休息。” 这宫监虽半句也曾未提,然而裴萧元早已领悟过来。这必是她的安排。 她知他提前返京,这没什么。毕竟,沿途驿点有他更换马匹的记录。但她竟也料到他最后没有一口气入城,而是停在了城外,又舍近求远,来这里过夜…… 这一刻,除了苦笑和服从,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念头可想。 他默默跟随杨在恩走出驿舍。 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说也是为他备的。长途骑行,必早已筋骨酸疼。裴萧元也无任何不从。 他爬上马车,仰面躺在一张特为他设在厢内的供他休息的矮榻之上。 马车如船行微浪之上,轻轻摇晃,不紧不慢,平稳地走在路上。他安静地闭着眼,任这马车载着他来到城门之外,穿过特意为他临时开启的门,走过长长的门洞,继续穿行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之上,最后,缓缓停在了一座宅邸的大门之前。 “驸马,到家了!” 裴萧元回到了永宁宅。 一起如同故旧,和从前完全没有两样。阖府的管事 和下人也都在,此刻全部出来迎接男主人。 只不见了贺氏和烛儿。 自然了,更不可能有她。 难道,卧在马车里晃晃悠悠被送回来的路上,他还曾暗暗希冀过什么? 他是个连失望都没资格的人。 裴萧元面带笑容,叫人都散去歇了。 杨在恩带着几个小宫监,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一池热水,洗尽他全部的风尘和疲惫。 换了衣裳,入寝堂,他看着杨在恩笑着请他安歇,随即便要退出了,再也抑制不住。 “公主还好吗?” 他开了口。 “托驸马的福,这一年多,公主极好。” 宫监停步回话。 “陛下身体如何?” 顿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如此问了一声。 “陛下这一年,也和之前差不离,只睡觉的时辰比从前多了些。好在有公主陪伴服侍,驸马尽管放心。”杨在恩悄悄望了他一眼,轻声如此应道。 裴萧元沉默了一下,再次抬眼,似还想问话,然而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仿佛遇到了什么极是难以开口的事,欲言又止。 “对了,驸马这一仗,一打就是一年多,小郎君如今都半岁了!郎君家里没看到贺阿姆,她是被公主接进宫去了,一起照顾小郎君。” 忽然,杨在恩仿佛想了起来,又笑着随口般地道了一句。 “小郎君大名未定,公主说,等满周岁,请裴公起名。公主自己就把小郎君唤作小虎儿,驸马想必早都知道了吧?” 裴萧元怔住了,忽然,一阵暖流涌上心头。 原来他的孩儿是儿子。 小虎儿,小虎儿…… 她是为了记念昔年牺牲的神虎军将士,才会如此起名吧? 他一时百感交集,于杨在恩躬身告退之时再次叫住了他。 “代我向公主转话,就说……” “恳请公主拨冗,赐见一面。” 他定了定神,说道。 这下半夜,裴萧元躺在了驸马府这张宽大的香木榻上。他的身下是松软而干爽的被衾,鼻息里充盈着他熟悉的犹如散自她发肤的淡淡的幽香。从他离开长安北上之后,便再不曾有过如此的体验了,他闭上眼,感到她仿佛从未曾离开,她依旧还在这里,正静静卧在他的身旁,伴他同眠。他渐渐放松下来,疼痛消失,疲惫开始从四面八方如水一般慢慢涌来,他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极沉,完全地入了黑甜乡,连半个梦都无,一直睡到了次日的午后。 他是被一阵飘入耳的小铃声所惊醒的。那声叮铃叮铃,清脆而空灵,似是小金玲所发,中间仿佛还夹杂着几道婴孩发出的带着奶音的咯咯笑声。 “驸马醒了吗?” 在他半梦半醒,疑心自己听到的是否是发自梦里的声音时,这一道轻响在窗外的问话声,一下将他唤醒。 是贺氏的声音。 他微微翕颤了下眼睫。 “小郎君长得真俊啊!”一个婢女的轻微感叹之声继续传来。 “像驸马!你看,眉毛,眼睛,鼻子,哪哪都像——” “像公主才对!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公主生的小郎君!”